且是老師。
還是人氣很高的老師。
他的感覺就好像冬天裡後頸被突然塞了一把雪。
李溯回頭,看到百里顰滿臉假笑,僵硬地轉過去說:“……慶舟哥哥。”
徐慶舟手臂上搭著外套,看樣子已經來了些時候了。正是高峰期,就餐還需要排號,而徐慶舟似乎正打算取消預約,卻剛好碰見了他們。
“我請你們吃吧。”他輕而易舉地做了決定,視線總算落到李溯身上,“你不是李溯嘛!”
徐慶舟來回打量他們一番:“你們兩個人——”
實驗中學的校園文化很豐富,但對於男女交往,卻也是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
百里顰緊張起來,剛想解釋百里慎的中途離場,就看到徐慶舟開朗地說下去:“……你們兩個人是學習搭檔吧?”
聽到意想不到的判斷,李溯和百里顰稍作對視。
她抬手水平擺了擺,意思是“他平常就這麼粗神經”。
“因為你們倆學習都很好啊,要是談戀愛就不得了了。”徐慶舟自顧自坐下,邊說邊拍了拍椅子,示意他們倆也坐。
服務員取走點餐單。畢竟是和老師一起吃飯,兩個高中生都有點拘束,徐慶舟卻好像完全沒注意到。
他還在想剛才的話,因而順理成章又補上一句:“而且,我知道顰顰不會輕易談戀愛的。”
李溯原本低頭在看碟子裡的醬料,聽到這句話時,他忽然把頭抬了起來。
表情倒是沒變。
還是那張看到自己逼近滿分的考卷、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臉。
這是他在餐桌上第一次開口說話。
“老師您和百里顰很熟嗎?”他問。
百里顰心中敲響了一道警鐘。
“嗯,”徐慶舟吃著冷盤,一臉正直的清爽道,“熟!很熟!非常熟!”不愧是語文代課老師,說個話還語氣逐步遞進的。
百里顰心裡的鐘敲了兩下。
萬一他把她初中時的德性全都抖出來怎麼辦?
百里顰忽然起身,舉起手臂向服務生打招呼道:“這邊來一瓶雪碧,謝謝!”
她想了想,又低頭看向他們倆道:“我有點口渴。慶舟哥哥不用請客的,反正小叔說會報銷。你們要喝什麼嗎?”
“啊,”徐慶舟隨意地抬起筷子回答,“點以前我愛喝的那個就行。”
“好,”百里顰重新開口,熟練地說道,“再來一份烏龍茶。”
再坐下時,百里顰總覺得有誰在看著自己。本來還以為又是喬帆之類的,剛打算環顧一週,她發現視線的源頭是李溯。
李溯盯著她。
乍一眼看,他好像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李溯竟然往已經裝過碳酸汽水的杯子里加烏龍茶。
“就我們仨是不是太無聊了?不然把孟修也叫過來吧。”徐慶舟忽然提議,“你們又同一所學校了,應該很高興吧?”
聽到更加危險的名字出現在對話中,百里顰只覺得警鐘快要敲穿,連忙推辭:“不用了吧?!我和孟修也就只是初中同學……”
“啊?是嗎?!”徐慶舟讀懂了四書五經,也讀得懂外國名著,唯一讀不懂的就是眼色,“你們以前不是好得穿同一條褲子的朋友嗎?”
百里顰,完敗。
除了傻笑以外,她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
聞所未聞的資訊如羽箭般蜂擁而至,其中有些,李溯也不是沒有察覺過。至少,他此刻還只是面色平靜地坐在原地,撐著下頜等待即將送上來的火鍋,以及更多想知道或不想知道的秘密。
不論打架還是聚餐,孟修到場永遠及時。
他進門時搜尋一圈,很快捕捉到餐桌這邊陽光開朗的徐慶舟、面無表情的李溯以及一臉生無可戀的百里顰。
笑意上泛,這場合簡直有趣到能和雅爾塔會議相提並論。
他加快腳步走上前。
坐下時,身旁的李溯遞上來一杯水。
“給你喝。”他說。
孟修帶著笑無視那杯一股雪碧加烏龍茶氣味的液體,抬頭向老師表示感謝:“慶舟哥,謝謝你叫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 地獄級別的修羅場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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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該說幼稚還是成熟,無所事事又自以為了不起的中學生們彷彿早就認清這世界弱肉強食、等級森嚴本質, 喜歡排資論輩, 喜歡排擠雜碎,同樣的, 他們也喜歡評選強者。
那時候,他們熱衷於談論的有三個人。
李平, 江榮,還有孟修。
李平有神秘感。只知道是個練過的,動起手來不要命。學校按理來說也該人多眼雜, 但或許正是因為人太多, 有關李平的事眾說紛紜, 妖魔意味十足。
江榮是不可否認、清晰而絕對的強悍。他身材高大,力氣也非同一般, 在李平和孟修那裡都勝績連連。要對付他, 單挑是不可能的。只有拉幫結派這一條路可走。
而孟修則截然不同。
非要說的話, 他很危險。
有傳言說他曾經讓其他初中兩撥盯他的人互毆, 又有說他在自己這邊叫的人比較多時突然丟失興趣離場。他喜歡不確定性, 太過穩妥就會無聊,對此,百里顰曾經不止一次評價:“真是噁心。”
“多謝誇獎。”孟修愉快地回答。
孟修喜歡現在的局面。
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 銅爐火鍋裡地紅油咕咚咕咚冒著泡, 孟修拿著筷子,似笑非笑地越過熱氣看正對面的百里顰。
她手持漏勺,僵持在進退間回看向他。
左手邊的徐慶舟興致勃勃嚼著撒尿牛丸, 剛才甚至還濺到了湯汁,在講臺上時書生意氣、揮斥方裘的氣場蕩然無存。
而右側的李溯也靜靜地喝著椰汁,不聲不響。
就像頭朝地的金字塔,倒三角的尖端在地面左搖右擺,上端搖搖欲墜,大戰一觸即發。
——孟修最喜歡這種氣氛了。
“慶舟哥哥是我奶奶的姐妹的女兒的兒子。”百里顰用了很複雜的說法。
然而孟修居然眨眼間就理清了其中的關係:“表哥對吧?那就是親戚了。雖然說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嗯,因為不是親生的嘛。”徐慶舟放下筷子,大大方方地坦白道。
他是養子。
孟修明明就知道這一點,卻故意引出這種話來。
這人在打什麼算盤?
百里顰向孟修拋去一個富有警告意味的笑。
他也回給她微笑,但深層含義似乎是“我開心就好”。
只可惜,徐慶舟這個人,擁有著在叢林中每一步都能踩到雷的超凡直覺。
“我和顰顰這也算青梅竹馬吧?”他樂呵呵地說,“小時候,顰顰還一邊抓著我的頭髮一邊說長大要嫁給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