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問道, “李溯你為什麼要學文科呢?”
“什麼?”李溯摘下口罩。
百里顰坦誠地說下去:“你很喜歡野生動物吧。將來能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就好了。考大學的話, 學遺傳也好,獸醫也好, 大部分還是理科比較佔優勢吧?”
他顯而易見地停滯了。彷彿按下暫停鍵的畫面,倏然間聲音和影像都不再運作了一般。
李溯說:“我會考律師。”
“欸?”女生白皙如同羊脂玉的臉上浮現起意外的表情。
“我祖父是檢察官,父母也都是律師。我們家有這種傳統, 所以我讀的文科。”李溯平靜地說,“其他的只是興趣愛好而已。”
他說得已經很詳細了。
百里顰若有所思地點頭:“我明白了。”
末了,她又朝他露出燦爛的微笑:“那你真的很不容易, 要加油啊!”
他也頷首,繼續做蛋糕。大約幾分鐘過後,李溯忍不住也問:“你有想法嗎?以後要做什麼——”
他沒得到迴音。
李溯抬頭,發現格鬥比賽被廣告替代。起居室沒開燈,室內太暖和,百里顰維持著那個姿勢往沙發裡陷落,最終整個人昏昏沉沉睡著過去。
蛋糕差不多被奶油和水果裝點完畢。李溯用盒子蓋好,然後把蛋糕轉身放進冰箱。
自始至終,百里顰都沒有醒來。
他無可奈何,上樓取了張毯子給她蓋上。
他坐到她的位置旁邊,軟綿綿的沙發往下陷。他把電視音量稍微調低,掃了一眼時間,又看向百里顰睡著的臉。
她處於睡夢中。完美無缺的人偶紋絲不動,像發條耗盡,沒來由的很叫人憐惜。
他身體傾斜著靠住墊背,手臂壓到她身畔。李溯默不作聲地盯著百里顰的臉,末了,他想,再等一會兒吧。
等一會兒再叫醒她。
這麼想著,電視機裡的廣告已經結束,格鬥比賽重新開始。
他把茶几上被百里顰席捲過的水果盤拿近,用原有的牙籤挑香橙出來吃。
氣氛熱烈,肌肉漂亮的選手們在擂臺上打得頭破血流。李溯認認真真地看比賽。看好的選手輸掉時,他也惋惜地感慨了一聲。
李溯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夜半時分,百里顰醒來過一次。
李溯家和他們家的構造很相似,因此在混沌中熟門熟路走到廁所、關上門開燈時,她才藉由從沒見過的瓷磚發覺不對。
不過,她也並沒有大驚小怪。
初中時在朋友家留宿的次數多了去了。
孟修、喬帆不用說,就連交情一般的熟人家,她也住過不少。
她找到手機。即便夜不歸宿,也沒有任何人聯絡她。
儘管如此,百里顰還是給楊洛安留了一條言,大意是自己在朋友家過夜。
回到沙發前,百里顰看到李溯睡著的臉。
他好像很累。
百里顰拿起遙控器翻檯。已經是停播的時候了,大部分電視臺都在重複播放廣告,或是老掉牙的系列電影。索然無味,最終她關掉電視,室內僅剩的光也熄滅。
李溯無聲無息地沉睡。百里顰回頭,在黑暗中靜靜地盯著那張臉,不知道為什麼,她倏然朝他伸出手去。
指尖輕輕觸控他的眼窩。
很單薄,感覺很脆弱。百里顰想。
李溯的睫毛微微顫抖,百里顰立即抽回手去,把頭一仰假裝睡著。
一片寂靜。
預想中的狀況並沒有發生。她偷偷睜開眼,發現李溯並沒有醒。
於是百里顰重新回過頭,坦然地側過身去打量他的臉。睏倦很快如潮水上漲般湧來,百里顰不再掙扎,一聲不響地重新睡著過去。
再醒來就是天亮了。
百里顰霍地起身,往旁邊一看,沙發上已經只剩下她一個人。水果盤也已經洗完掛在了烹飪臺的架子上。
坐著睡了一晚上,就算沙發軟,她也感覺渾身腰痠背痛。
“李溯?”她喊著他的名字站起身。
百里顰朝前走,跟隨腳步聲抬起頭。他站在樓梯間,剛剛似乎衝過澡,換了衣服,現在在刷牙。
她說:“我先回去了!”
李溯沒說話,只點頭,然後背過身去。
百里顰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往門外走時,李溯快步追過來說:“別的人也快到了,你幾點來?”
今天他在家慶生。
別的人有誰?
百里顰沒問,但卻忍不住想,王璐有沒有被邀請呢?
她的香水送出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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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進門的時候,家裡還靜悄悄的。
剛才上樓梯,餘光卻在一瞬間瞥見人影。看到百里笑時,說實在的,百里顰並不感到意外。前一天晚上剛因為百里笑被趕出家,她現下沒什麼好心情同他周旋,因此只站直了身等他開口。
百里笑站在窗邊,伸出兩三隻手指勾住卡其色的簾子。
他靜靜地看著她說,姐姐。
百里顰沒回話。
“你去哪了?”他問。
百里顰搖搖頭,示意沒事的話,她要上樓了。
“姐姐。對不起。”百里笑略微垂下頭去,他沒有直視她,充斥著悲愴的目光落到地板上,“對不起,你別走……”
百里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弟弟出生的時候,她感到很開心。
即便小小的百里顰是清楚的。為什麼父母不惜繳納鉅額罰款也要再生一個弟弟。百里家是名門望族,要有人傳後,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是一開始,她仍舊感到很快樂。
只是一開始。
望著挽留自己的百里笑,百里顰忽然覺得心力交瘁,原本發光的眼睛落入一片無聲的黑暗。
她輕聲說“我沒有走”,隨後徑自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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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溯所謂的“別的人”,指的是胡姍與冉志因。
自從小學以來,胡姍已經陪李溯度過了許多個生日。
李溯不是什麼壞人,說實在的,卻也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