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重映,百里顰身體先一步作出反應,揮拳痛擊過去時,那人側身躲避。
她抑制不住地朝他撲去,而他則後仰倒地。老師們開啟樓下的燈透過時,百里顰一把將那人按倒,在昏暗中看清他的臉。
李溯長著飽含欺騙性的面孔。
百里顰見過他向人施加暴力時的模樣,果斷,絕對,毫不猶豫。那時他毋容置疑是兇殘的,令人感到恐懼也理所當然。
然而,她也見過他別的樣子。
因挖到蚯蚓而撲哧笑出來的樣子,被老師用課本敲頭的樣子,將夾著蝴蝶的學生證遞到她手裡時的樣子。
他的臉具有使人悸動的欺騙性。
窗外腳步聲像場窸窣的雨,令人不敢輕舉妄動。百里顰居高臨下,跨坐在那人身上。她看向李溯波瀾不驚的神情。
夜間的風從未如此洶湧過。
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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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家這件事,她提前一天告訴了他。
胡姍的請求只是輕輕一句,“可以陪我嗎”。她知道不必多說,在這件事上,他不可能放任她不管。
她的眼淚與她的辛苦,李溯都再清楚不過。
那時候,他們念同一所小學。胡姍、李溯和冉志因。
胡姍並非一開始就是萬人迷。童年時,她的衣服上總沾著濃烈的汽油味,頭髮是寸板,到了夏天,褪去長袖長褲,偶爾能看到她四肢上的淤青。
學校不是沒管過,居委會也出動過,但去了胡姍家,多半還是對付不過她那個潑婦般的母親,與母親背後總是一臉陰鷙的乾瘦父親。
“她是我生的!你們要是真可憐這小牲口,就把她領回去養一輩子!不肯?不肯就別在這沒事找事!”胡姍的母親從不畏懼流言蜚語,甚至高聲嚷嚷,恨不得全世界都加入這碗悲慘的漿糊。
鬧劇演到最後,胡姍還是那個胡姍。在學校裡,對她視而不見已稱得上好心,也不乏壞心腸的人,已經看到了她的可憐,還要跳上來踩兩腳——人就是這種殘酷的動物。
“人其實也就是種普通動物,和猩猩同屬於人科,所以,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說這些話時,李溯從操場另一端走來,把從惡作劇同學那裡追回的書包還給胡姍。
他語速很慢,咬字很清楚,胡姍卻完全沒聽進去。
她已經被踩踏慣了。他們用紙團扔她也好,在她的椅子上塗膠水也好,搶走她的書包也好。胡姍其實都已經習慣了。
但是,看到這一幕的李溯什麼都沒說,將東西塞給身邊的冉志因後衝了上去。那一刻他只是個尋常的小學男生,但在胡姍眼裡,他就是英雄。
他把她的書包還給她,在一通“人是靈長類動物”的發言後,李溯說:“別理他們。”
那就是他照亮胡姍世界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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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生物教研組的會議今晚在科學館舉行。上了一天課,本來就疲倦的老師們也不由得哈欠連天。
等到散會,他們走下樓梯。科學館最近似乎又添了新裝置,一位老師順勢走到實驗室窗邊往裡看。
門沒鎖,裡面靜悄悄的。這位老師走到門口,本來是想進去轉一轉的。不過黑燈瞎火,總電閘也不一定開了,想了想,他還是退了出去。
然後,臨走時,他順手鎖上了門。
就在這位老師來到門口時,百里顰抓李溯衣領的手忽然被攥住,下一秒,逆轉就發生了——她被抵到地上,而剛才還被她壓在身下的李溯則挪到了她上方。
李溯抬眼觀察門口的動靜。緊要關頭,即將踏進的理科班老師卻退了出去。
百里顰鬆了一口氣,剛要對李溯那張高高在上的臉發火,更加難以預料的狀況就發生了。
關門聲,落鎖聲,隔著一層什麼傳來的、愈行愈遠的腳步聲。
百里顰用眼神向李溯傳遞疑問的訊號。
李溯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盯著門口的方向。
直到徹底確定老師們散去,百里顰才猛地把李溯推開,一躍而起,衝到門邊去檢查。
門,真的被鎖上了。
窗戶都是防盜窗。
百里顰不由得把校規拋之腦後,用力地敲起門來。無人迴應,她試探著側過臉,結果看到李溯也已經站起身來,正滿臉清閒地打量著她。
見她回頭,李溯忽然朝這邊走來,一步接一步,表情雖然平靜,但威懾力卻絲毫沒有比剛才壓倒她時減弱。
百里顰想走,靠到門上才發覺自己無路可退。他與她只剩下一步之遙,百里顰果斷轉身,低頭假裝繼續鑽研門鎖的事。
然而,李溯卻並沒有後退。他越靠越近,甚至讓她覺察到了耳後溫熱的呼吸。
窒息。
百里顰艱難地吞嚥。
窒息。
“沒辦法,”就在她做好心理準備要轉身時,李溯突然發出聲音,他說,“真的鎖上了啊。”
“啥?”百里顰側身,分明看到他全神貫注盯著門把處的鎖。
她慢慢移動,不知不覺便從他身前逃開,索性轉移話題:“冉志因還說你下午會回,現在都晚上了!”
而且為什麼返校第一件事不是回教室,而是來科學館看你的菜啊?!
“嗯,”李溯後退了兩步,似乎在破壞公物和暴力開啟這扇門間猶豫,“我跟羅斌打電話請了假。”
雖然想問他去哪裡了,但仔細一想,答案明明她已經從宋艾琳那裡聽說了。
放在平日裡,他和她也沒那麼多來往。
這麼想著,百里顰重新把關注點放到門鎖上。
“現在還在上晚自習,估計看手機的人不多。”李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道,“你有沒有能聯絡的人?”
假如是孟修,第一時間接到訊息的機率很大。然而——“我忘了帶手機。”百里顰說。
“那就麻煩了,”嘴上這麼說,看李溯那風輕雲淡的神情,根本沒有半點“麻煩”的跡象,他靠在教學用的實驗臺上說,“冉志因手機一般丟寢室的。”
這個習慣在學生間並不少見。更何況,實驗中對手機的管理也算不上寬鬆。
她知道李溯平時獨來獨往,可是,她也知道了還有胡姍這號人的存在。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