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痴傻盯著這人山人海,一聽到百里顰的聲音,立即轉過身來:“顰顰!”
她這位叔叔這人很難令人忽視。梳小辮子,粉色沙灘褲,顴骨上還有道疤,即便靜悄悄站那兒不動都有夠引人注目,這一嗓子下來,周遭看他的人更多了。
百里顰擠出人群,匆匆忙忙跑過去,其間還險些絆倒:“你終於出來了!”
他們挽著手去打車。“嗯,可算出來了。”說著,百里慎忍不住回頭去看廖哥,“那人的打扮也太誇張了吧?”
百里顰有點心虛,拽住叔叔快步上車:“別盯著人家看!”
他們要去的是百里顰現在的住處,也就是百里慎的哥哥嫂子家。
然而,不論是百里顰還是百里慎,對這個地方都不怎麼熟悉。
他們有著相同的經歷——年幼時便離開了父母與兄弟。唯一的區別是,他是自己走的,而她是被送走的。
百里家位於別墅區,三層的西式小樓,其實近幾年生意已不大景氣,但家裡除了護工,仍有請專門操持家務的傭人。
百里顰先回了一趟臥室。上樓時,她恰好遇到百里笑。
少年站在一樓樓梯扶手邊,面容安靜溫吞。他穿著校服,向百里顰露出沉寂的微笑:“姐姐,你回來了。”
10、10 ...
從樓梯的縫隙間看不到少年的眼睛,只能窺見他微笑的嘴角。“笑笑。”百里顰臉上閃過一絲罕見的緊張,“身體還好嗎?”
“嗯。”在讀初三的男生嘴角上揚,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簡單寒暄後離開。
這場闊別已久的家庭聚餐並沒能順利進行。
餐桌布置好以後,媽媽和護工一起去叫爸爸出來吃飯。在她們將百里康才運上輪椅的過程中,百里顰與百里慎站在門的兩邊。
她不動聲色用餘光打量叔叔的臉,觸及到百里慎空洞的神情,最終,她還是將視線抽回去。
百里家的餐桌上,氣氛難免有些緊張。
初中學習壓力比高中輕,百里笑有五天假期。
他們家對兩個孩子都沒什麼要求,不過百里笑成績仍舊很好。百里顰先前是亂來了些,所幸上高中後懂事不少。
“既然轉學了,”楊洛安說,“就還是好好用功。有什麼需要的,就讓我秘書給你送去。”
百里康才胃口不佳,也淡淡搭腔:“如今你也去附中了吧?多照顧你弟弟。”
儘管父親完全弄錯了自己就讀的學校,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年紀,百里顰也沒有絲毫動搖,餐桌上也無人替她出言矯正。
百里顰說:“知道了。謝謝爸爸媽媽。”
她的笑容、點頭的幅度以及回答時的口氣都嚴格侷限在令人舒適的標準內。那是她應對世事的法則之一。
聊過長女,下一步便是關心家裡另一位不是外人卻勝似外人的角色。
百里康才不與百里慎說話,只是問身旁的妻子楊洛安:“保釋阿慎出看守所花了多少?”
楊洛安明顯不想在餐桌上聊這個,或者說,她不打算在孩子面前談這個話題,因而只咳嗽了兩聲。
“放心好了,沒花錢。”百里慎冷笑一聲,“我都說了我是正當防衛。他們訴訟討不到好處,當然就放人了。”
“放心?”百里康才將筷子一擱,“要是爸還活著非得被你氣死!百里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百里康才和百里慎這對兄弟多年來關係一直很糟。一直以來,兩人說話不過三句就得吵起來。
一開始只是拌嘴,然後變為咆哮,到最後,百里康才直接抄起餐桌上的茶杯朝百里慎砸過去。
百里慎脾氣不比哥哥好,一拍桌子,顴骨上那道疤隨著吼叫顫抖。他猝不及防被砸中額頭,鮮血汩汩流下來時,在場所有人無一不是震驚。
他抬手試探著撫摸額角,鮮紅溫熱的血立刻沾溼了手指。他抬頭,看向百里康才時怒極反笑。
他乾巴巴笑了幾聲,隨後開口:“你有病就了不起嗎?!”
矛盾以這句話為中心捲起颶風,越轉越快,愈發擴散開來。
場面變得難以控制,楊洛安第一反應是護住百里笑,同時讓護工過來把百里康才送回房間。
一時間,起居室裡只剩下了叔叔和侄女兩個人。
吼完那句話的百里慎仍站在原地,他劇烈地喘息著,在兄長離開後彷彿脊椎被抽去一般癱進椅子裡。
這麼多年來,兄長患病的痛苦,他沒有親身體會過,但都切實看在眼裡。
他不是真的想說那種話的。
百里顰拿著溼毛巾從後面走上來。遞給他時,她長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抬手拍了拍叔叔的肩。
百里慎按住她的手,輕輕說:“我回去了。”
百里顰送他出去,託他代她給奶奶問好。等看著百里慎坐上計程車,她才往回走。
別墅住宅區的路曲折迴環,綠植豐沛得使每個路口都那麼相似,來送百里慎原本是為了防止他迷路,但準備回去時,百里顰才發現自己也迷路了。
站在自己家所在的小區裡,百里顰感覺自己就像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明明知道目的地就在方圓四百米內,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方向。
怎一個“慘”字了得。
她試著不停下腳步,但每一間房子都那麼雷同,好不容易找到一塊路牌,她才勉為其難確定自己的位置。
重新出發時,百里顰已經有些疲憊了。
果然,回家就沒什麼好事。
跟她不擅長相處的弟弟見面、被捲進大人們的爭吵中、也沒有電腦玩,最後連好端端一頓飯都沒吃完。
早知道就跟小叔一起回爺爺奶奶家了。
下午一兩點鐘,豔陽高照,整片小區裡靜悄悄的,她拖著沉重的身體往前走。途經某一間院子時,裡面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啟。
百里顰又渴又餓又累,現在只想立即找張椅子坐下。
她遲緩地回過頭去。
然後她就看到了李溯。
幾個鐘頭前還與她同一間教室、坐在她前排的李溯。
他仍穿著校服,只是脫了外套,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那樣單調的基礎款,在他身上卻好看又上檔次。
李溯拎著一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