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說:“拜。”
掛了電話之後秦放把手機又放回刑炎手邊,笑了聲說:“他可真閒。”
“他確實閒,”刑炎說,“除了拍照沒別的。”
“真瀟灑。”秦放搖了搖頭說。
那三個賴貨眼見著要喝不過刑炎了,後來開始耍套路,藏的賴的都有,不想讓新加入的這位朋友把他們仨都秒了。
刑炎再能喝,最後也稍微有點多了。眼底有些紅,別的倒也看不出什麼。
出了門秦放指了指那仨人,說:“你們這仨坑貨。”
沈登科嘿嘿笑得很賤:“我們這是熱情。”
刑炎坐在副駕,拉過安全帶繫好,他喝多了話不多,稍稍低著頭,比平時更安靜了。秦放問他什麼他就“嗯”或者輕輕搖頭,反應比正常慢,眼神偶爾遲鈍。
華桐和刑炎在一個宿舍區,秦放得先把他倆送回去。
到了宿舍樓下,華桐嘻嘻哈哈說了幾句下了車,刑炎閉著眼睛靠在車座上,沒動。秦放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碰了下他胳膊:“炎哥?”
刑炎慢慢睜開眼,秦放又道:“到樓下了。”
刑炎向外面看了眼,卻還是沒動,又閉上了眼,低聲道:“我想轉轉。”
秦放眨了眨眼,笑了聲,之後點頭:“行,那我先給他倆送回去。”
給後座那倆室友也送了回去,秦放沒急著走,車就停在樓下,問刑炎:“想去哪兒轉?”
刑炎輕輕搖了搖頭。
秦放感覺刑炎喝多了還怪可愛的,他的遲鈍跟平時有點反差。秦放也沒再問他,把車開了出去,沒有什麼目的地,就不快不慢地開。刑炎本來是看著車窗外面,過會兒轉了回來,看著前方,突然開口問秦放:“喜歡這麼轉,還是我帶你轉?”
“那毫無疑問啊,”秦放半點猶豫都沒有,“沒有可比性,這有什麼快樂,我喜歡你的車。”
刑炎側過頭看他,沒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
秦放是個讓人相處起來很舒服的朋友,挑不出他什麼缺點來,任何方面都讓人覺得舒適。平時他挺開朗,跟誰都聊得來,但就像現在刑炎喝多了有些沉悶不想說話的時候,秦放就安安靜靜帶他一圈一圈地轉,把車開到外環,一句話都沒有,完全不吵。
後來秦放把車停在河邊,開了車窗,熄了火。
河沿有晚飯後散步走圈的小情侶和一家三口,小孩子撿了塊小石頭扔進了河裡,河邊小燈周圍有很多飛蟲。刑炎看著那邊,慢慢開口:“其實今天原本我們四個應該在一起吃飯。”
“嗯?”秦放看他,“怎麼?”
刑炎問他:“今天幾號?”
秦放看了眼手機,說:“九月六號。”
刑炎還是看著河的方向,水在白天有多溫柔,在夜晚就有多黑暗恐怖。但好在河邊有昏黃的小燈,這讓一切都顯得寧靜了。刑炎清了清嗓子,點頭道:“嗯,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沒家了。”
秦放心裡一咯噔。
刑炎說:“太久了,麻木了。”
秦放抿了抿唇,片刻之後輕聲問:“你們……”
“我們怎麼沒家的?”刑炎替他把話問完。
秦放點了點頭。
刑炎說:“化工廠爆炸。”
刑炎說起這些來挺平靜的,他會說這些可能是因為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也可能僅僅因為今天他喝了酒。
化工廠爆炸,在那個沒有網路的年代,很容易就壓下去了。撫卹金給了一大筆,但省外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從那天開始,完整的家庭變得殘破,這樣的家庭有太多個了。幸運的小孩子還能留個單親,不幸的小朋友就只能學著自己長大。
有被長輩接走離開那裡的,也有根就長在那裡離不開的。寄人籬下小心生活,等到長輩也去世,就只能跟相同境遇的同類湊堆結伴,一起野蠻成長。
“韓小功是最挨欺負的,”刑炎擰開瓶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說,“因為他長得最漂亮,而且長得像小姑娘。”
“確實,”秦放點了點頭,“這樣的男生很容易挨欺負。”
“他就知道哭,”刑炎嘲諷地笑了聲,“幾乎每天都哭著回來,有一次被人扒光了,屁股上還有個鞋印。”
秦放皺了眉,沒忍住說了聲“操”。
“周斯明那天是拿著刀出去的,”刑炎慢慢眨了下眼,繼續道,“我也去了。”
“我和周斯明負責武力輸出,”他可能被自己的用詞逗笑了,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尖,“我和他幾乎就是和別人打架長大的。打不過也得打,不打沒完。”
他說這些讓秦放胸口發悶,想罵髒話。
刑炎從兜裡摸了盒煙,側過頭問他:“介意嗎?”
秦放搖頭:“不介意,我都不知道你會抽菸。”
“很早就會,”刑炎點燃了一顆,“後來不抽了。”
秦放伸手去拿刑炎的煙,說:“給我一根。”
刑炎抬頭躲了,咬著煙看秦放,眼睛被煙燻著所以半眯著,說:“你學點好的。”
其實秦放也並不是就不會抽,他跟那些公子哥們在一起玩兒的時候也抽過,但是沒癮。刑炎說的內容想秦放也想點一根抽,不過刑炎不給。
刑炎抽菸的樣子和他平時不太一樣,咬著煙的時候下頜骨的線條會更明顯。
其實秦放不知道為什麼刑炎跟他說這些,這不像是刑炎會說的話。他總是有距離的,不會把自己的事兒主動說給別人聽。秦放猜刑炎可能還是喝多了。
一顆煙抽完,刑炎下了車,把煙掐滅了,走了幾步過去扔了。秦放也從車上下去了,他走過去的時候刑炎說:“其實你看見的我沒那麼真,很多時候我都是裝的。”
秦放不當回事,問:“裝什麼了?”
刑炎看著他說:“裝得沒那麼……陰暗。”
秦放竟然還笑了,說:“那以後你就不用裝,該什麼樣什麼樣唄。”
刑炎還是看著秦放,看了半天沒說話,秦放被他盯了半天,抬起眼跟他對視。
“你太簡單了,”刑炎說,“一眼就看到頭。”
秦放挑了挑眉:“那都看見什麼了?”
刑炎想了想,最後低頭笑了,低聲道:“看見你是個傻子。”
秦放又被他說像傻子,過了兩步捱上刑炎,他抬起胳膊,刑炎以為他又要勒脖子鬧剛要躲。結果秦放只是伸出手圈住了刑炎肩膀,給了他一個挺緊的擁抱。
秦放兩隻胳膊抱住刑炎,兩人身高那麼相當,秦放說話時嘴巴剛好就在刑炎耳邊。秦放的手在刑炎後背上用力拍了一下,說——
“炎哥,加油啊。”
刑炎被秦放摟著,胸貼胸的,感受到了眼前少年炙熱有力的心跳。刑炎閉上眼睛,鼻息間是秦放的洗髮水味道。
跟室友的一頓飯,秦放一時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