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靠在一堵矮牆下昂首豪飲一氣涼水,自己嘲笑自己黔驢技窮。
探頭探腦走完了好幾條巷子,他居然沒有看見一個人。
怪了,這村子裡的人難道說死光了?
他在一家人的二院子門口仔細檢視一番,才發現豬圈羊圈裡都有活物,只是大門緊閉。
孔亮又到另外幾家悄悄打探,情況如出一轍。
由此,他斷定這個村子的人一定是得到了什麼危險訊息,才噤若寒蟬,成了驚弓之鳥。
這可不好辦,但是二叔說了,人命關天救人要緊嘛!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要是因為自己在這裡畏畏縮縮耽誤了大事,豈不是一級浮屠也沒造成!
孔亮硬著頭皮叩響了一家斑駁的木門。
“誰呀?”
半晌,大門內才傳出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
“老婆婆,我是過路的,口渴得實在不行了,能向您討碗水喝嗎?”孔亮趕忙裝出口乾舌燥有氣無力的聲音迴應。
“噢,等等。”院內很快便沒了動靜。
又過了好長時間,門總算是開了。可只是開了一條縫,一碗清冽的涼水從裡邊遞了出來。
孔亮愣了一下,趕緊伸手接過這碗水,端在手裡照著自己的影子,——神情有些尷尬!
剛剛驢飲一通,走路時肚子裡都咣噹咣噹響,這會又要喝這麼一大碗涼水,不撐死才怪!可有啥法子呢,剛才可憐兮兮向人家討水喝,這時候總不能隔著門縫倒掉吧!
孔亮硬著頭皮又將一大碗水喝了下去。他擦擦嘴角和脖子,覺得整個胸脯都涼透了,原來為了少喝點,幾乎有半碗的水都從脖子下邊被灌進衣裳裡邊了。
“謝謝老婆婆!”
他一面道謝一面將那粗瓷大碗從門縫裡小心翼翼地遞了進去,老太太那邊已經捏住了碗邊,可他這邊恁是不鬆手。
“鬆手啊,後生!”老太太急了。
孔亮趕緊道:
“老婆婆,我是張有財老伯家的親戚,請問他家怎麼走?”
“什麼?!”
誰知老婆婆一聽“張有財”仨字,像是被響雷殛了一般,猛地鬆了手,緊接著從裡邊將門頂住。
粗瓷大碗掉到了地上,嘩啦——,成了碎片。
“你快走吧,這裡沒有你說的叫什麼張有財的人!”老太太口氣十分堅決地說了一聲。
孔亮再叩門時,裡邊沒有了任何動靜。他心中感到歉疚,從懷裡摸出一枚元寶,順著門縫塞了進去。
倉啷——,元寶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孔亮又試著敲了幾家大門,直截了當問“張有財家住哪兒”,結果都是一樣的迴應。
他摳著腦門子,終於似乎明白了:這村子裡一定早就像wen疫一般傳進了什麼訊息,大家都生怕與“張有財”三個字有瓜葛從而惹火燒身!
沒別的法子,挨個兒叩門吧!
孔亮幾乎敲完了村子裡所有人家的大門,總算是有個老頭向他偷偷指了路。
或許是這老人家看他孔亮不像個壞人,或許——,這老頭與張有財有仇吧!孔亮一邊順著他說的人家找,一邊在心中這樣胡亂揣摩著。
奇怪,張有財家怎麼大門緊鎖空無一人?是不是方才這老頭子故意糊弄人?
孔亮潛入雞窩、狗窩、豬圈、羊圈以及牲口圈去偵查,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戶人家近幾日搬走了,而且走得有點倉促。
“你是誰?”
是不是因為自己來得太遲,他家已經出了啥事?!
他心裡這麼想著,就聽見背後有人問:
“喂,你是何人?來此做甚?”
“剛老弟,請上車!”
在江濤的印象裡,這位果縣尉還從來沒有對自己如此客氣過。
他記得十分清楚,兩年前那個夜晚,自己與鄭老伯一家在南山岔等候胡縣令的人取精鹽,受胡縣令派遣,來的便是這位果縣尉。
此人騎著一匹高頭大白馬,威風凜凜。
後來,江濤做了胡刺史的幕僚,同這位果縣尉在工作上並沒有什麼交集。
他知道這個人是原來金城縣衙裡的實權派,聽說此人與姓胡的關係很不一般,但卻親眼看到姓胡的榮升刺史後並未提拔他。
有人說或許是因為此人有胡人血統不被姓胡的看好吧。可這話鬼才信,人家李三的血脈裡不也流淌著胡人的血脈?
“果大人,我還是騎馬跟著你們吧!”
江濤輕輕撫摸著棗紅馬的脖子。雖說不怕他們能把自己怎麼樣,但並不想坐在馬車裡像個囚犯被“押解”到八道灣。
“額呵呵,”果縣尉嘴角尖尖的兩撇紅鬍子微微一翹,笑道,“老弟,今日可由不得你,刺史大人給我等下了死命令,務要將你請到八道灣!瞧,這馬車你可認得?刺史大人的專乘,老弟,你面子不小哦!”
“好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好意難卻,江濤決定上車。他將馬韁繩交給了果縣尉的一位隨從,用眼神告訴他好生待它。
登上裝潢得好似花轎的馬車,說實在的,江濤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但好在他內心光明磊落。
他之所以心甘情願隨這些人去八道灣,是因為將蘭州城美好的藍圖變成貨真價實的城牆,是他同師父們共同的心願。
正所謂:
心中有信仰,腳下有力量;眼裡有光芒,肩上有擔當;有了理想信念,未來自然大有希望!
“好好好,剛老弟你真是個爽快人!”
果縣尉眉飛色舞,將他的大白馬交給了手下,居然陪著江濤坐上了馬車。
江濤並沒有為此感到榮幸。相反的,這卻讓江濤一路鬱悶至極。
他不敢和他面對面說話,因為他從他身上嗅到了一股讓人作嘔的羊羶味兒,似乎還夾雜著某種煙熏火燎的沖人味兒。
江濤屏著呼吸,甚至懷疑坐在自己身旁的是一匹頓頓生撕羊肉的野狼。
回想起此人同曹薩寶的關係,還有孔二哥失蹤之後他的一系列表現,他不由地往一邊挪了挪屁股,同他保持一定距離。他
小心翼翼打量著這個紅鬍子,想要從他臉上橫著豎著的贅肉上看出點什麼,卻一無所獲。
果縣尉果然恬不知恥,將身子往江濤這邊靠了靠,露出滿嘴黃牙朝他一個勁說話,唾沫星子亂飛。此人所言不外乎自己在金城過五關斬六將的英雄事蹟,大有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妙處。
如此自吹自擂之徒,江濤似乎在前一世就見多了,有點習以為常。但作為堂堂縣尉,如此不顧形象,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江濤摸一把飛濺到鼻子疙瘩上的不明液體,被迫捏著鼻孔側過臉去就氣,可對方依然口若懸河蠻不在乎。
太噁心人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不過想想,旅途無趣,有個這樣的話嘮伴侶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孔武的屯田要被收回了唉,剛老弟你也應當聽說這事兒了吧?”
果縣尉說著說著,居然說到了孔武。
他這句話如施了魔法,讓江濤靈敏的嗅覺瞬間失靈。
“沒,沒聽到——”
江濤愕然,搖頭,急忙轉過臉來問果縣尉:
日期:2020-12-07 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