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喝了口水“再說錢,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裡不說錢在背後所起的作用,單說錢本身對生意直接的影響。一般來說同樣的生意,錢越多做的生意也越大,即規模大,對市場行情的影響也越大。如糧商,大糧商屯糧則糧價漲,放糧則糧賤。除日常糧鋪的售賣,賺取正常的差價而外,糧商和大戶真正賺得暴利的法子無外乎秋收而夏售。秋收糧賤,壓價囤積,春夏新糧未收青黃不接,正好高價賣出。要說本錢,我自是無法與那些商家大戶相比,不過我打算用週轉次數來彌補。比如一家糧鋪兩貫錢的買賣,每月做一百次,那他每月便做了兩百貫的買賣。假如有一成的利,他每月便有二十貫的進項。這一百次便是他每月的週轉次數。”周道說得認真,徐辯聽得仔細,並認真點頭,彷彿已瞭然周道的用意。“若我來做,本小,每次只能做一貫錢的買賣,每月若能做三百次,即週轉更多次,那一月就可做三百貫的買賣,我的利薄只有七分的話,每月也有二十一貫的進項,基本與他們大戶持平。這便是以次數來彌補基數的不足。""另外!"周道加重了語氣,"只要我做得出來,因為讓利給客戶,隨著規模和聲望的增加,就會吸引更多的客戶,良性迴圈。"良性迴圈?"徐先生笑了笑,沒有表態,看著周道。
周道接著說“尤其是地主大戶,他們主要是秋收夏賣,以一錘子買賣來賺得翻倍的暴利,但他的週轉次數也就一年一兩次而已。若是夏季糧價雖漲,可並未如預期翻倍的漲,那他的進項如何?可就兩說了。這便是因為他們的手法僵化了些。"
“最後是刀,有一句話叫做:動別人的利益,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我想做糧食買賣,若是還做得走的話,必然觸及了他人的利益,你說他難不難受?我當初開個碾房便有人來放火,有人用一百貫買我的頭,何況糧食,惹得都是大塊頭。等他們覺得麻煩了,覺得我是個威脅了,到那個時候,明的暗的下三濫的都會來。對付下三濫啥最管用?刀!”。“所以你現下讓碾工雞官兒都練武,走路都帶著刀。哈哈。”徐先生笑得甚是歡暢。“正是。”周道笑答“其實做糧食買賣我還有一層想法:這兵荒馬亂的,抓不住糧食一切都是空談。在糧食這件事上,我決不受制於人。"
“好!"徐辯點頭"我想你已經說服了我。更重要的是你說服了你自己。你這個謀劃沒有錯,在細節上得多琢磨。比如你所說的權,若沒關係或關係不硬,在稅賦的定等上便有許多手腳。你忘了上次徵糧的事?還有,即便官府收了你的糧,是給現錢還是給交鈔,各佔多大比例?若有人害你,便是糧款說好了算現錢,何時能付?拖也把你拖死。說到刀,你以為就你有刀麼?有刀便無懼了麼?只要尋個由頭,光方縣尉就可捏死你。這裡面的道道多了去。只是錢你雖不算多,可依我看這正是你不同於他人的獨到之處,是要你多下功夫的。"
“好多事都要仰仗先生賜教”說著周道起身施禮,坐下接著道“說來這做糧食一事白守成之前就對我說過,說是方縣尉向他提起的。”“哦?方縣尉可清楚你知曉此事?現下白守成不在,方旭可找過你?”“不清楚方縣尉是否知曉白守成給我說過此事,他也不曾來找過我。”周道遲疑了一下問“先生看這糧食生意是否要拉方縣尉入夥?”徐辯沉吟著,半晌搖搖頭“不妥。方旭是有些背景,他是州府通判方奇舟的侄子,來這資陽縣不過是熬些資歷,一直在為調回州城活動著。更為關鍵的是,依我的觀察,此人面上大度,然貪慾重,你若是走得近了,只怕身不由已。還有,你現在的份量不夠,拉他入夥,你準備給他什麼好處?給的重了,你圖個啥?也受不了。給的輕了,怕是反遭猜忌。他現下不找你,你便也不用多事招惹麻煩。也許將來生意做到州城還可以找找他。”周道聽了徐辯的分析暗想“若真是如此,找那方旭入夥豈不是自找一個白爺?”趕忙再次作謝。“先生,周某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先生與我來共做此單生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徐辯並未馬上答覆,他單手放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我?不合適。”他搖搖頭“現成的佛不請,請我作甚?”“現成的佛?”“知縣於大人。不是比那方旭強得多麼?”"於大人?我咋請得動,廟也太小了吧?"徐辯搖頭笑笑"自不是你去請,有些事情你不懂。"接著道“心意我領受了,不過無功不受祿,所謂官場背景,我所依仗的無外也是於大人。我佔了份子,於大人該佔多少?你我朋友之交,我不想你日後為此事後悔。”“我想此事可以商議。”他們都知道所謂佔股,指的是不需投入的乾股。
周道接著說“你看這樣如何:於大人兩成乾股,先生一成,不知是否可行?”周道望向徐辯,徐辯皺眉道“於大人與我到此珠溪縣已近三年,依說已快換任,不過樞府年前便已行文,四川四路知州知縣因處戰時,除特別者一律不得升遷轉任,本任屆滿後除願待闕者,皆留任一屆。期間籌備糧草差役等後勤事宜,不可推脫不得有誤。看來於大人要在本縣再幹一屆了。"
周道在這兒待得久了也知道,守闕便是指當官的沒有實職可當,賦閒在家沒了薪俸,這戰時連任的行文他是知道的。徐辯喝了口茶潤潤喉嚨接著說“其實這縣裡依仗著於大人的糧商已經有一家了,他正是因為不算大且根基不穩,才格外仰仗大人。不過他做的並不算好,夾縫中求存罷了。是以這也正是你的機會,我爭取說服大人,幫一家是幫,兩家還是幫,對你暗中扶持。你才跨入這個行當,你那兩成的乾股只怕大人看不上,多了,你擔著風險又有啥做頭,都是算帳,你得想好。不如這樣,我知那家每年也就分與大人三百餘貫,他出多少你便出多少。你才開始做,頭一年不用分紅但得保底,不論盈虧每年至少得分與大人三百貫保底。另外若是官府從你處收糧,所得之利得和於大人另行對分,你可願意?”周道略一思索便道“願意,先生思慮甚為穩妥。我只略有補充:就按先生所說,於大人佔股兩成,每年三百貫保底。另外先生必須分得一成,有許多事還需先生從中斡旋。還有,一年之內均不分紅,但不論是誰,只要佔股皆有相應保底,不能讓人等了一年沒個想頭,每成一百五十貫,三成最多墊付四百五十貫。我若是連這保底都做不出來,這糧食買賣不做也罷。”徐辯不再推辭“也好,我拿半成,另外半成你給潘虎。刀的事,有沒有潘虎大不一樣。”“不必,於大人兩成,先生一成,潘爺半成,如此便定了。”周道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高興,他習慣性地伸出了手。
徐先生看著伸到眼前的手又看了看周道。“這是你家鄉的禮節?”周道笑著點頭,兩隻手握在了一起。 “蒙古人攻大理去了,和宋軍對峙的並非主力,他們沒那麼快就能打過來,你還有時間。”徐辯接著說,像是自言自語“若真是到了那一天,要走的話,希望我們能結伴而行。”“能有先生相助,那是我的榮幸。”周道肅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