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男人背井離鄉皆懷揣著封侯拜相的美夢,如果有一天發現出路被人堵絕,那股恨意和怨念當如河海一樣洶湧。
王武神色凝重,託著下巴,微皺眉頭,似乎在做很高深的思索,許久才開口道,“程處,吾二人是否為兄弟?”
程處點頭,“王兄何出此言?吾程處自以王兄馬首是瞻,跟著王兄一路走來才有今日殿前議事。”
很顯然能於殿前與諸將議事,能與漢王對話,程處對現在的成就還算滿意。
王武神情更加嚴肅,“即為兄弟,當同甘共苦。”
程處笑道,“那是自然。”
王武神情依舊很嚴肅,“吾二人不應皆困於同一縱隊。”
程處一臉的懵懂,懷疑自己是否聽岔,“王兄何意?”
王武非常認真的思慮道,“程弟,三路縱隊中其立功機會大大不同,可曾思之?
程處點點頭,“因立功機遇不同,故而需慎之又慎也。”
程處眼眸裡的疑感更深,王武一點不急著解釋,語氣不急不緩,“既不同,吾兄弟二人為何不分處兩隊,日後無論孰能富貴,勿相忘。”
王武此言說的很淡定,彷彿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但在程處這裡卻大不相同。
程處眼眸中的興奮期待之色慢慢變成讚許,變成敬慕,甚至還有一絲絲的崇拜,“王兄,此言…甚是……甚有道理,吾程處怎就思慮不出?”
王武依舊很淡定的樣子,“如何?”
程處道,“甚善......”
王武道,“三路中,北路和中路立功機率較大,程弟,選何路?”
程處摸著腦門,嘿嘿直笑,“王兄首選……”
王武道,“吾從中路。”
程處興奮的做選擇,“那吾隨北路。”
程處做完選擇,王武那一臉認真嚴肅的臉才露出笑容,二人對視片刻呵呵直笑。
這一幕被張良捕捉到,那眉宇間浮現一絲絲隱憂。
“子房,可有心事?”不知何時劉邦已站在張良身旁。
張良回頭微笑著看向劉邦,“大王,何時在側?”
“已多時。”
“二人對話皆入耳?”
劉邦點點頭,“子房如何看此二人。”
二人說著向一邊走去,張良隱隱總覺有一種隱憂,“二人中王武頗有功利之心,此人有野心,如能善加引導,乃一良將。”
劉邦聽其話音,似話裡有話,眼眸中有一縷疑色,“莫非,子房有所察?”
張良笑道,“良不敢妄言,大王知人善任,天下少有可比,然帥可選,將校難控,大王之銳利目光未必能達一兵一辛,良只有一言相告。”
劉邦若有所思的點頭,的確如此,他雖能知人善任,可亦有走眼的時候,比如那可惡的雍齒,將豐邑交予他守,卻來一個降魏。
至此劉邦對用人更加謹慎,要職,要塞皆經反覆考察,才敢任用,此亦促成劉邦用人之術的完善,算是因禍得福。
故而雍齒之後,劉邦信用之人少有反叛者,但他雖可認定呂澤不反,卻無法保證呂澤麾下曹無傷反叛而賣主求榮。
防止反叛永遠是為王者必修之學,甚至一生需要不斷鑽研的,因為稍不留神,便會身首異處。
劉邦道,“子房請講。”
張良道,“東征之路,要塞非熟知之人不可用。”
劉邦點頭,“子房之言曾為寡人之痛,如眼蒙塵,命或可丟,寡人需當謹記。”
看著熱鬧的大殿諸將臉上難以掩飾的興奮與幹勁,張良感嘆,感嘆劉邦對人性的洞察,對戰將主動性的調動堪稱一絕,“如韓王成有此之能,是否……”
不知不覺又想到故主韓王,心中苦笑,人生何來假如?
春風一天一比天暖,綠意一天比一天濃,人身上之衣層層褪去,如蛇蛻皮,似蝶破繭欲出。
侍女那玲瓏的軀體隨著衣著的變薄被勾勒的更加動人。
每次前來參加會議的文臣諸將總是會多瞄上幾眼,春天的確是個發的季節,人變的更美,人的慾望更如那破土而出的禾苗般蠢蠢欲動。
這是個勾起慾望的季節,無論是建功獲爵的慾望,還是男女慾望。
張良發現愛美的劉邦在這個季節並沒有捨棄太多的目光去看那些侍女,幾乎精力皆在戰前的準備上,除去酒外。
殿內的聲音不再那麼雜,亦不再那麼多,聲音越來越純,越來越少,亦越來越小。
直至陽春三月,大殿內的聲音只有一種,那就是可以東出伐楚,可從臨晉渡河水先下西魏。
一切將定,百名將校似乎皆重新找到滿意的隊屬,這次劉邦給數百將校自己選擇的權利。
甚至某些都尉級別的亦可根據自己將來的發展方向,可自由選擇隊屬,同樣報於太尉盧綰,由劉邦定奪。
劉邦基本上都同意。這個舉動當真是讓整個漢軍之將炸裂。
有的人留在原帳下,有的選擇跳槽。
跳槽的人多,就會有是非,亦有猶豫不決之人。
陽春三月,百花齊放,櫟陽城內到處是紅紅火火,紅色的花,鮮豔欲滴,如同燃燒的火苗,徹底將乍暖還寒拋在後面。
綠樹之下三五成簇,飲著米酒談論著彼此的未來走向。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興奮,對未來不確定的刺激充滿好奇。
鄉音難改,鄉音入心,四個同為沛縣之人在樹下自飲自酌聊的不亦樂乎。
“吾等於沛已從大王,至今卻…哎…如非立功機會太少,當不比齊受、毛澤、秦同等人差。”說話之人,尖耳面冷,但能感覺到他的心卻是熱的,有極強的立功之心,縱使再嚴峻的環境,已無法冰凍其心。
眼眸中的慾火閃爍,縱使大雪寒風亦無法撲滅。
話音未落,他便飲下一口米酒,舒暢的醇香並沒衝散他眉頭的愁容。
迴應這位尖耳面冷之人的是衛無擇,“冷耳所言甚是,是該選擇歸屬,此乃大王所賜時機,時不再來。”
衛無擇那雙眼眸中總是透著一種無奈,不知是對時運不濟的無奈,還是對自身能力的質疑。
常言人如其名,如同他的名字那樣,每次遇到無法逾越的鴻溝,總是有一種無法選擇的無奈,唯有如此耳。
不知是人應其名,還是名在悄然的影響其人。
那雙眸本是閃爍不定,但忽然卻變得堅毅無比,一旦選擇便堅硬無比,不撞南牆不回頭。這是衛無擇對自己的瞭解。
人貴在自知,衛無擇自知他不擅長做決定,總愛猶豫,患得患失,他甚至希望人生沒有選擇。
有時他會苦笑,或許其父取名為無擇,或許是希望他沒有選擇的痛苦。
衛無擇繼續道,“無論曹、樊、灌、周等將軍,其帳下戰將如雲,人皆有喜好,如非交好,立功之機難得。”
如此之言,衛無擇似乎思考多時,顯然這有選擇困難的人經歷過很痛苦的歷程。
期待每一次選擇皆正確,這本身是種折磨,不只是折磨自己,亦在折磨他人,可衛無擇自己知道他別無選擇,是時候做出決定。
“如果當斷不斷,恐日後難有封侯拜相之日。”
衛無擇最終說出這句話時,憋得滿臉通紅,他不願在受其折磨,必須搏一下。
日期:2020-05-21 1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