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上,被她引導者順氣的時刻。
他溫柔地撫摸著那張畫像,將它擱置到盒蓋上,清點著裡面所有的物品。最後,他拿出了那支白色的鋼筆別在胸前,將那份寫於和她第二次見面後的樂句譜子放了進去,關上蓋子後交給了弗朗肖姆,囑咐他在自己去世後,一定要把這個盒子交給李斯特。
“能在年輕時死去是多麼幸福……如果能再見她一面就好了……
地球令我窒息,請發誓在我下葬前將我解剖,那樣我就不會被活埋了……
姐姐,我的心屬於波蘭。”
1849年10月17日凌晨,鋼琴詩人收起了筆,停下了所有詩篇的旋律。
……
李斯特是在肖邦下葬一週後趕回來的。接到摯友去世訊息時,他正在指揮一場音樂會。完全無法想象自己是如何揮動那根指揮棒的,等他處理好一切,他能看見的摯友這座銘刻著波蘭人名字的墓碑。
他不知在他的墓前佇立了多久,最終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樣跌坐在他墓旁的臺階上。他背靠著冰冷的墳墓,打開了那個木質的小盒子……
“騙子,弗雷德,你這個騙子——你根本就沒有忘記過她!”
那張關於記憶裡最深刻的人的畫像說明一切,他一一翻出那些細小的物件,聰慧的他終於將所有的線索都竄了起來。
他和她的愛,整整隔了一個半世紀的時光。
“弗雷德,這個世界沒有了夏洛琳,沒有了你,我還要用什麼樣的勇氣,才能活下去?”
遲來的雨將一切都編織在它淒冷的溫度裡,隱藏了那個像被拽下神壇的鋼琴神靈肆意的眼淚和破碎的心。
“忘了她,便給你解脫。”
李斯特腦中似乎有一個聲音淡漠著吟誦,向他丟擲了逃離痛苦的誘惑。
“絕不。你帶走了我的愛人,還想妄圖帶走我的記憶?我的靈魂就在這裡,任你取去!”
寂靜的墓園裡,緊抱著木盒的李斯特對著無情的雨怒目決眥,堅定不移。
“頑固——”
一陣驚雷過後,他發現自己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般,旁觀著自己接下來被操縱的一生。
他看著自己在阿爾滕堡,和人同居;
他看著自己步入宗教,化身神父;
他看著自己為了婚姻,淪為話柄;
他看著自己傳播音樂,無私授琴;
他看著自己榮耀加身,戴上不朽的桂冠……
荒誕陸離的一生,除了那位像極了夏洛琳風格的小提琴家薩拉薩蒂,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莫奈的《日出?印象》,柴可夫斯基被認定無法演奏的讓他熟悉的鋼琴協奏曲,以及那些存在於腦海中和他的心共鳴的作曲之外,他無法接受任何一出安排。
“死去,還是遺忘?”
那個聲音在黑暗中迴響,最後一次詢問。李斯特笑了笑,像是終於解脫了。
死亡。他這樣選。
急速的墜落,等他終於能掌控身體,已是躺在病床上等待臨終時刻的垂垂老者。
那個聲音似乎不解,在他的耳畔詢問著為什麼。
“如果你經歷過她,就會發現愛情只有一種樣子,它唯一的名字就是夏洛琳。
她是我的生命。我又怎麼會後悔我最幸運、最甜蜜也是最精彩的一段人生?
予我唯有遺憾——遺憾在我閉眼之前,我都無法再見到她!”
聲音靜默了,一個盒子出現在李斯特手中。他發現萬物歸於寧靜了。
他翻出那張畫像,將它放置在自己心臟的位置。
“能在青年時死去是多麼幸福……”
他輕嘆著,似乎有回到了瑞士阿爾卑斯山下的那個小村莊,花藤如瀑,他聽見少女為他吟誦著詩篇。
“儘管紅豔皓齒逃不過無常鐮刀,
愛卻絕不是受時光愚弄的小丑。
韶光流轉多變,愛卻長生不改,
雄立萬世千秋直到末日的盡頭。
假如有人能證明我這話說得過火,
就算我從未寫詩,世人從未愛過。”
我的摯愛啊,當我步入天堂,我是否能夠見你一面?
老朽如我,若能在遠處看你一眼,就什麼都滿足了。
李斯特閉上了雙目。他再也聽不見為他洶湧的眼淚,無法接過為他獻上的花束。盒子裡的一切化作金粉,兩封樂譜抽成兩道耀眼的光鋪蓋在他的身上。
1886年7月31日,十九世紀最耀眼的鋼琴家隕落在了德國拜羅伊特,化作他此生追逐的音符,榮歸音樂的宏大旋律之中。
此刻,在百年之後,一位躺在床上的金髮青年剎那間睜開了眼睛——那雙漂亮的寶石眸子裡,盪漾著藍綠色柔情的煙波。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主題曲波切利&喬治亞:《為她而活》
緣起曲李斯特:《鍾》
男女主定情曲帕格尼尼:《鍾》
能為一首古典樂曲寫完一個故事,能遇見願意聽我講故事的你們,是我莫大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