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另一邊的趙宜安,輕輕俯下.身,又趴回了桌上。
寫了幾個字,趙陸的聲音便響起:“都下去。”
金公公應是,領著兩個宮女,退出了暖閣。
趙宜安習慣了兩人獨處,她盯著面前的趙陸,一會兒仰頭看他的臉,一會兒注視著趙陸手中停停寫寫的筆。
“你想寫麼?”趙陸忽然問她。
趙宜安慢慢直起身子:“我不會……”
趙陸並未看她,寫完最後一筆,才抬起頭:“你過來。”
趙宜安小心踩在地上,提著裙子走到趙陸身邊,她輕輕咬唇:“我要站著嗎?”
這話提醒了趙陸,他擱下筆起身:“你坐,我站著。”
趙宜安照著做了,但趙陸沒開口,她便不敢碰他的東西。
“握筆。”趙陸略傾身,在她耳邊說道。
心中“嗡”的一下,趙宜安忽然一震。
靠得太近,趙陸啟唇吐字,每一個音都像敲在趙宜安的耳朵上。
趙陸也察覺到了,他略退開一點,微微彎下腰:“先拿筆。”
聲音遠了一些,趙宜安鬆了口氣,張開手指,照著趙陸先前的手勢,將筆握在了手中。
“想寫什麼?”另取了新紙給她,趙陸一手撐在桌邊,一面問道。
趙宜安看著面前被壓得平平整整的紙面,小聲說:“名字。”
趙陸繼續問:“誰的名字?”
“我的名字。”
*
在趙陸新給的紙上連著寫了幾十個“趙宜安”,大大小小塞滿各處,趙宜安樂不思蜀,換了一張又繼續寫。
她已坐回自己的位置,金公公取了一份新的筆墨給她。
趙陸也坐著,一面看書,一面記下註解。
和他一同坐著的人,常抬手蘸墨,偶爾舉起宣紙觀賞,餘光裡影子動個不停。
次數多了,趙陸竟也習以為常,絲毫不受趙宜安的影響。
只是沒過多久,趙陸便停筆,抬起頭問:“趙宜安?”
一直寫寫畫畫的趙宜安,此刻握筆懸在半空。她似乎用了十分的力氣,手腕輕顫,連指尖都泛出白色。
趙陸忽擱下筆起身,伸手捏住趙宜安的下巴,將她的臉抬高。
只見趙宜安面如白紙,緊閉著眼,嘴唇被她死死咬住,一聲不發,似在忍耐。
將她手中的筆抽出,趙陸抬著趙宜安的下巴,正要喊人,趙宜安卻忽然咳了一聲。
她費力睜開眼睛,抓住了趙陸的手指:“頭疼,吃藥。”
☆、進膳
上一次進暖閣,趙宜安正伏在趙陸膝邊熟睡,金公公已是難掩詫異。這一回被叫進來,卻換做趙陸起身越過小桌,托住趙宜安的下巴。
金公公一怔,忙上前問:“陛下?”
趙陸鬆不開手,趙宜安抓著他的手指,現在又閉上了眼睛。
他飛快對金公公道:“取止疼的丸藥,再叫李太醫來。”
金公公領命下去,進來時便帶了應秋。
應秋湊近二人身邊,將丸藥送進趙宜安口中,又餵了溫水送服。
金公公在一邊說道:“陛下,李太醫已出宮了,如今輪值的,是胡太醫。”
胡太醫依附孫家,如果現在讓他來養心殿,只怕會惹出一些麻煩。
明白了金公公的意思,趙陸垂首,望著趙宜安。
吃了藥,原本蒼白的面色已和緩了不少,趙宜安仍抓著他的手指,但瞧上去不再像方才那樣難受。
應秋走上前來:“陛下不必憂心,玉支有極好的止痛效用。現在姑娘該是累了,且讓她躺一會兒罷。”
趙陸沉默,過了些時候,才道:“將桌子挪開。”
通炕上的小桌被移到另一側,趙陸已放開趙宜安的下巴,但趙宜安卻沒有鬆開她自己的手。
她側躺著,應秋為她蓋了一層錦被,又按趙陸的吩咐,讓宮人將炭盆抬至炕前。
周圍一下子熱了許多,趙宜安從錦被裡露出被烘得微微發紅的臉,還有她摟著的趙陸的手腕。
金公公拿了個手枕,墊在趙陸小臂下,又堆了迎枕在趙陸背後。應秋還沏了新的茶,放在小桌上。
一切妥當,趙陸抬眸,示意二人退下。
他看書時不喜有人在旁,但不知為何趙宜安卻成了意外。
趙陸翻開書,左手雖不能動,右手倒還能運筆,他取來筆墨,繼續未完的事。
哪知身邊的趙宜安忽地一動,趙陸略一頓,筆下的字便糊了。
他轉頭去看,以為趙宜安出了什麼事,結果罪魁禍首正抱著他的手,睡得香甜,絲毫不見方才的悽慘。
趙陸仰頭思索了一會兒,最後丟開筆,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半坐著,乾脆閉目養神。
*
將入夜的時候,趙宜安終於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發現了懷裡抱著的東西。
趙陸已將書翻完,身邊的人只略動了動,他便察覺,問道:“醒了?”
趙宜安半坐著,輕輕托住趙陸的手放回他懷裡:“我醒了。”
“可還頭疼?”
趙宜安搖頭:“不疼了。”
怕方才嚇到趙陸,又解釋:“吃了藥就不疼。你別怕。”
趙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為什麼怕?”
趙宜安小聲囁嚅:“她們都怕,元嬤嬤、蓮平、宣荷,延月也怕。”
趙陸不語,過了一會兒,他抬起手,輕輕觸了觸趙宜安頭上的紗布:“我不怕。下次疼就說,知道麼?”
趙宜安看著他,良久,輕聲道:“好。”
但她一開口,趙陸便皺起了眉。
他用拇指壓住趙宜安的下唇:“怎麼弄的?”
花骨朵一般嬌嫩的唇瓣,靠近裡面的地方卻腫了一小塊,仔細看,還有齒印和破皮後滲出的血絲,光瞧著就覺得疼得緊。
之前趙宜安說話時,與他有段距離,趙陸便沒看見。剛才她答了聲“好”,恰恰張開了嘴,將裡面的紅腫露了出來。
趙宜安有些心虛:“我自己咬的。”
“就是方才?”
“嗯。”
其實昨夜她也疼了一會兒,那時就將嘴咬破了,但趙宜安沒有提及。
趙陸於是鬆開手,叫金公公:“拿白及散。”
金公公很快就拿了藥回來,應秋也跟著進來。
趙陸便道:“替她上藥。”
應秋問了傷處,倒出一點白及散,細細敷在趙宜安口內。
趙宜安皺起鼻子,模模糊糊道:“……辣。”
上完藥,趙宜安不敢合嘴,偏偏那藥開始緩緩化開,剎那間趙宜安只覺得滿嘴辛辣。
她皺著臉,眼眶裡全是淚,又不敢說,待應秋退開後,便默默縮到了通炕角落。
趙宜安既然醒了,她蓋過的錦被便被收走,原先被移開的小桌也被移了回去。
金公公立在一邊,問:“陛下,可要傳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