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大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會把自己選擇的路走好。”

“你自己的選擇，”許亦楠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他微微低頭，嘴角浮出一絲笑，他轉頭看著旁邊在草地上打滾的小朋友，“今天上午蘇曉的事情想必也是你的選擇。”

蘇曉。我突然想起來，今天上午是蘇曉和許亦楠見面的時間。

蘇曉是我從初中到高中的好朋友。前天我們兩個約著一起去學校估分，她估分成績很好，應該可以上T大，也就是許亦楠的學校。

估完分，我們兩個一起吃飯，她把話題扯到了許亦楠身上，她問我是不是喜歡許亦楠，然後差點被我噴了一臉米飯。

我自然是否定，她還是不肯相信，我接著否定，越否定蘇曉越高興，她說，她會報考T大，想提前瞭解一下T大的情況，問我可不可以幫著約許亦楠出來和他請教一下。

我想許亦楠以後也算是蘇曉的學長，提前聯絡一下，以後也有個照應，就答應了。我馬上拿出手機給許亦楠電話，許亦楠那邊好像有什麼事，聲音壓得很低。我問他後天上午有沒有時間，他那邊頓了下，說有，然後問我具體時間地點。

我說了時間地點，然後準備說是他將來的小學妹想請教些事情，但沒等我說出口，許亦楠那邊直接說，“OK，我知道了。我在開會，見面再聊。”然後掛掉了電話。

我本來計劃著等許亦楠開完會，再給他個電話說清楚。結果這兩天滿腦子考慮填志願，就把這個事情徹底忘了。

我不明白許亦楠為什麼又扯到蘇曉的事情，“哦，那天沒來得及細說，將來蘇曉就是你的小學妹了，她去北京也人生地不熟，還要拜託你多些照應。”

許亦楠嘴角有些僵硬，“你不去F大，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我抿著嘴看著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不想繼續做他的提線木偶？他會有很多證據證明他從來沒有左右過我的選擇，他的線從來都牽得充滿技巧。

“是因為不想去北京？”許亦楠聲音壓得很低沉，彷彿除了聲音，還有其他一些沉重的東西也被他刻意壓制著。

天色一點點變黑，許亦楠的眼睛也顯得越發黑，黑得有些晶亮，不知為什麼，我突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偏過頭去看旁邊，看一個騎腳踏車的路人逐漸遠去的背影。

許亦楠伸出雙手將我的頭慢慢轉向他，“不想去北京是因為，”他頓了頓，“我在北京？”

我們的臉離得很近，近到我能感覺到他說話的氣息輕柔地撲到我的臉上又折了出去。我沒有馬上回答，我在想他的問題，我其實從沒有好好考慮過他這個問題，我不選擇去北京是因為他在北京？

許亦楠看著我的臉，神情突然有些痛苦，但只那麼一瞬，他放開我的臉，“我以為……我知道你總是喜歡和我反著來，卻從來沒有想過你心裡其實是討厭我的，討厭到不想和我在一個城市。”

我腦袋裡仍在思考那個問題，眼前這樣的許亦楠讓我覺得很陌生，雖然他在努力壓制，但我能感覺到他很生氣，甚至有些痛苦，我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我的選擇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影響。

他沉默地看了我很久，我遲遲沒有開口。然後他抬眼，臉上的神情透著絲了悟也透著絲決絕，他說，“安亭，如你所願，不管你去哪個城市，我都不會是你的障礙。”

那天，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看著他緊繃的後背，看到最後一縷日光在他慢慢消失的背影中完全敗給夜色。

然後我突然想明白了那個問題，我沒有選擇北京的學校，其實並不是因為他在北京。

許亦楠把車開到一家餐廳門口停了下來，把我跑遠的思緒也拉了回來。

他一路上沒怎麼說話，吃飯的時候也一直沉默。他不說話我也落得清靜，這一餐倒吃得很飽很滿足。

直到我放下筷子，擦好嘴，許亦楠也放下筷子，說，“上午是和秦躍在圖書館自習？”

我伸手在許亦楠眼前劃過，“許亦楠，你的眼睛放的是X光嗎？不僅能看到我在圖書館，還能看到我和誰在一起。”

許亦楠臉上仍是沒有什麼表情，“我猜得到不過是因為腦袋裡儲存了很多你的歷史記錄，稍作分析，就能對你當前的行為習慣作出大機率準確的預測。”

我點點頭，“原來不是因為你的眼睛會放X光，而是你這臺電腦的資料分析能力很強。”我伸手指了指他的腦袋。

許亦楠笑了一下，笑得很淡，“你和秦躍看起來走得很近，是什麼關係？”

“同學關係，我們這周才認識，想想也很巧，我們一共三次見面，兩次都被你趕上了。”這句話是沒怎麼過腦直接冒出來的，剛一說完，我突然覺得這怎麼越看越像是在和許亦楠解釋呢，這不是更縱容許亦楠像以前一樣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

想到這裡，我輕咳了一聲，補充說，“不過不排除以後有進一步關係。”

許亦楠五根手指攥了攥水杯，沒有說話。

許亦楠對我進行資料分析的說法和這些個問題讓我很是不安生，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想有必要借這個機會給予許亦楠鄭重警告，我挺直脖子，清了清嗓子說，“既然我們在一個城市，平時難免會有些往來，有些話我想需要提前說清楚，有共識才能做朋友對不對。”

許亦楠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講。”

我點點頭，對許亦楠的配合很滿意，“我現在也是年滿18歲的成人了，我的生活我做主。你可以作為另一個獨立的成人和我進行成人之間平等的往來，但不能做垂直的干涉。”

許亦楠微微皺眉，好像在考慮我的說法，我怕自己表達地不清楚，決定做進一步補充，“直白地說，你對我是民法上的平等關係，不是經濟法上的調整關係。”

許亦楠皺著的眉頭慢悠悠地抻平了，同時也慢悠悠得抻出些笑容，“看來三年過去還是有變化的，第一次感覺是在和一個律師對話。”他搖了搖頭，臉上又嚴肅起來，“安亭，我和你以前是民法上的關係，以後也會是民事法上的關係，我從來沒有也沒想調整你，在我眼裡你從來都沒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許亦楠這樣說，說明過去的事情他是不會認賬的，當然也許是調整了他也不自知。許亦楠此人說出的話，不論看起來如何離譜，都一定會做到，現在拿到他這種確認，以後便就有了尚方寶劍，可以揮劍斬斷他的一切干涉行為。

我放鬆了緊繃的脖子，心裡有些得意，這頓飯吃得值。

下午在超市採購完之後，許亦楠把車開進了一個小區內，停在一座十幾層高的公寓下。

我坐在車上，瞪著公寓亮堂堂的大廳發呆。

我拉住正要下車的許亦楠，“你的房子在這兒？”許亦楠點了下頭，一臉自在，“有什麼問題？”

“你不住在安益附近，怎麼把房子選在我們學校隔壁？”說是我們學校隔壁真的一點都不誇張，這座小區和我們學校只隔著一條很窄的小馬路和兩堵很矮的圍牆。

“這裡離安益也不遠，難得小區環境也很好。安益方圓十幾公里之內，這個小區是首選。”許亦楠說完，也不打算多理我，下了車開啟後備箱開始提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