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一直閉目養神的蕭讓緩緩睜開眼眸,挑開簾子,衝馬車外策馬隨行的流雲低聲吩咐了幾句。
思緒回到眼前,顧熙言收回了目光,輕輕放下了車簾子。
只聽蕭讓淡淡道,“不知舅兄可有議親?”
方才,兩人在顧府大門口告了辭,坐上馬車,蕭讓便一直闔目養神。顧熙言下意識以為,蕭讓是因為今日回門的半日寒暄感到疲憊,心中不禁一陣愧疚,故而一路上只安安靜靜的看著窗外景緻,不敢出聲打擾他。
顧熙言看向身側的男人,沒想明白蕭讓為何會突然關心自家哥哥的婚事,笑道:“侯爺訊息好靈通。”
“下午在鶴壽堂聽母親和祖母說,前些日子剛給哥哥問了杜家的嫡長女。但是這杜家嫡女賢名在外,前面還有三家媒人排隊等著相看呢,母親有些擔心被人搶了先去,輪不到哥哥。”
蕭讓點點頭,“杜家,不錯。”
杜氏杜正卿,是先帝在時,嘉惠三十三年的狀元郎。現官致禮部侍郎、史館修撰。這世代的書香傳家,倒是和顧家般配至極。
只是那杜正卿自視清高,素來眼高於頂,這嫡長女又是老來所得,向來是當做掌上明珠一般珍重。顧昭文要娶杜家嫡長女,只怕要費一番工夫。
馬車行了片刻,說話間便到了平陽侯府正門兒前。
蕭讓伸手,親自扶了顧熙言下車,不料兩人剛站定,便從侯府大門中踱出來一位鬚髮皆白之人。
只見劉先生依舊是一身青色直裾道袍,輕搖著羽扇,衝兩人略施一禮。“見過侯爺、夫人。”
劉先生身後後頭還跟著一位頗為眼生的中年男子,那人身形臃腫,一身綢衣,手裡卻捧著一隻五彩燕子紙鳶——看上去頗有些不倫不類。
劉先生拿羽扇點了點身後的人,解釋道,“侯爺,這位是隔壁鄰居府上的張管家。”
那拿著紙鳶的張管家拱手行了一禮,自報家門,“見過平陽侯爺、平陽侯夫人。小人乃是貴府隔壁,沈府的管家。”
“原是……我家老爺和夫人在後院兒防紙鳶,不料這西風不長眼,竟是把紙鳶吹到貴府的花園兒裡,老奴便只好前來叨擾,勞煩府上的貴人幫忙取出……”
蕭讓聽了,點了點頭,淡淡道,“沈大人和夫人倒是好雅興。無妨,這紙鳶既是取出了便好。”
張管家道了聲謝,便拿著紙鳶轉身匆匆而去了。
平陽侯府邸佔地面積廣袤,一側鄰著盛京城中的芙蓉池,另一側,便是諫議大夫沈階的府邸。
沈階其人,進士出身,師從前太子太保梅思明。
這位沈大人不僅在學問上十成十的繼承了老師的衣缽,在為官處事上,更是和梅思明如出一轍——剛正不阿,鐵面無私,寫得一手針針見血的好奏疏。
是個“不知多少次叫成安帝頭痛不已”的人物。
顧熙言也曾聽聞這位沈階沈大人“直臣”的名聲,望著那張管家遠去的臃腫身影,不禁莞爾,“素來聽聞沈大人在貪官汙吏面前一絲一毫都不通融,想不到沈大人在府宅中,竟是和沈夫人如此有閨閣情趣。”
蕭讓聽了,挑了挑眉,拉著自家嬌妻的小手踏進了大門。
……
凝園。
顧熙言看著身前高大的男人,笑道,“侯爺不是要去演武堂忙嗎?呆會兒等正房裡擺好了晚膳,妾身親自去喚侯爺便是。”
“不急這一會兒。”蕭讓抬抬手,從身後的流雲手裡拿過一個紙包,遞給顧熙言:“夫人開啟看看。”
方才下了馬車,顧熙言便注意到一身玄衣的流雲手裡提著個紙包,看上去有點兒莫名滑稽。
顧熙言聞言,狐疑的接過那紙包,三兩下開啟,紙包裡頭露出來幾串紅澄澄、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
顧熙言手上一抖,顫聲問,“這……這是給妾身的?”
方才在馬車裡,顧熙言望著車窗外的出神兒的樣子,全被蕭讓看在了眼裡——自家夫人望著那賣冰糖葫蘆的小販發了半天呆,直到馬車走遠了,還在小心翼翼的咽口水。
明明想吃極了,卻還是強忍著。
馬車裡,蕭讓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顧熙言和他開口討要糖葫蘆,心中真是又氣又無奈,只好吩咐流雲偷偷買了去,等回來給她個驚喜。
蕭讓低頭看著顧熙言的驚喜的模樣,笑道,“本候特意買的,還能給誰?自然是給夫人的。”
顧熙言把紙包遞給一旁的下人,剛拿過一串糖葫蘆,歡歡喜喜地咬了一小口。聽了這話,只覺得嘴裡的糖葫蘆比蜜還甜,直直甜到了心坎兒裡去。
眼前的美人兒正舉著糖葫蘆,吃的秀秀氣氣,臉上的笑意甜甜蜜蜜。
蕭讓看著看著,不禁有些想不明白——顧熙言一回到顧府,就好像放下了防備一般,天真無邪,笑容純粹。可是,怎麼一到侯府、一到自己面前,便立刻換上一副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的樣子?
他是她的夫君。
在他面前,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呢?這般藏著掖著,不累嗎?
“侯爺,您看著妾身……是想嚐嚐?”顧熙言吃的正歡,一抬眼,發現蕭讓正盯著自己,略愣了下,當即把手裡的冰糖葫蘆伸過去,轉到自己沒咬過的一面兒,
“妾身方才嘗過了,還挺甜的……唔——”
話還沒說完,男人伸手握住柔夷,把人拉到懷裡,迎頭便是一吻。
唇齒輾轉,喉頭微動,藕斷絲連。
一吻罷了,蕭讓放開懷中的人,舔了舔薄唇,“嗯,是挺甜的。”
顧熙言被他吻得七葷八素,剛被蕭讓放開,深吸了兩口氣,聽了這話,臉色比手裡的冰糖葫蘆還紅上三分。
一想到方才蕭讓把自己的唇舌嚐了個遍,顧熙言就有些無地自容,當即含羞帶怯蹬了男人一眼。
蕭讓見狀,勾了薄唇道,“你若是再這麼看著本侯,本侯便不用去演武堂了。”
話到此處,身邊兒的幾個貼身服侍的下人皆是低垂著頭,眼睛盯著地面兒,一點兒不敢往別處亂看。
等顧熙言品出這話裡頭另有深意,又羞又惱地在男人胸膛上推了一把,跺了跺腳,轉身便匆匆往凝園裡邊兒小跑了去。
蕭讓看著美人兒落跑的背影,輕笑著搖了搖頭。
……
眼看著天氣漸寒,就要入冬。王媽媽、桂媽媽帶了幾個粗使的家丁婆子,把侯府中過冬用的暖爐、火盆、熏籠、湯婆子等一應物什都從庫房裡挪了出來,擦拭一新,又叫下頭新添置了一批上好的雪花炭備著。若是哪天突然有了雨雪天氣,陡然變冷,便可以立刻燒起來取暖。
顧熙言體弱,一向畏寒。自從下了幾場秋雨,身上的衣裳便越穿越厚。同樣的天氣,蕭讓這樣身強體壯的男子,不過是在錦袍裡多夾件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