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夫人性子沉靜,不大愛參加這種貴婦的小聚,二房、三房的女眷卻素來好熱鬧,盛京城中的女眷宴飲小聚一概不缺席,還總是在韓國公府裡舉辦一些應時應節的聚會。
“眼瞧著秋日將近,趁著桂子最後一次花期,國公府上特地準備了菊花宴……用的是鄱陽湖裡頭的大閘蟹和隔了年拿雪水釀的菊花酒……請平陽侯夫人和顧夫人務必要賞臉!”李氏笑道。
“那真真是難得至極!二夫人如此雅趣,想必國公夫人也沒少為宴席操勞準備。妾身和家母是最喜歡這些雅緻不落俗套的聚會的……只可惜……”顧熙言一臉惋惜道,“只可惜過兩日便是我那親姨母嫡子的洗三禮,竟是和貴府的宴飲撞到一塊兒去了,真是不巧!”
顧林氏聽了這話,看了顧熙言一眼,也惋惜道,“我那嫡親的妹子命苦,成婚五年竟是無所出。不知用了多少千金科的藥物,如今才好不容易得了個嫡子,我這做姐姐的也替她高興。”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氏也不好勉強,只道,“那便請顧夫人替我帶個好兒過去!咱們府上的聚會是時常有的,下回平陽侯夫人和顧夫人記得來便是。”
母女二人忙應下了了,又寒暄了幾句,這才作罷。
等李氏回去落了座,顧林氏才低聲嗔怪道,“你這孩子這麼信口開河,空口白牙的便說瞎話?你那姨母家大表姐的兒子都十歲了!哪有什麼勞什子的洗三禮!?”
“何況你外祖林家對韓國公還有救命之恩!雖說咱們也不求韓國功夫報答,但也沒必要跟韓家這麼刻意疏遠……”
韓國公府和顧熙言外祖林家頗有淵源。
當年韓國公世子韓燁一出世便被太醫診出有心病。當時林氏一族已經歸隱山林,韓國公府上託人幾番求醫,用了兩年的時間,這才求到外祖林氏的山門前。
韓國公在山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顧熙言的外祖林氏出山,將世子接入林氏隱居的深山內看診。
韓國公世子在深山中養病,一養便是兩年。那段時間,林氏一族整天如散金子一般,用珍藥奇方將養著小世子,這才堪堪醫好了孃胎裡帶出來的心病。
令觀年間宮變後,林氏一族便從太醫院院首的位子上退下,自請歸隱山林,從此更是杜絕和朝中之人的一切來往。故而治好了韓國公世子後,林氏一族不求報恩,只叫韓國公不準聲張,不準透露分毫。
顧林氏出身杏林世家,所謂醫者仁心,顧林氏從小便教顧熙言要心存仁義,與人為善。
顧熙言聽了這話,忙低聲道,“母親,我這麼推脫另有原因。”
上一世,成安帝纏綿病榻之際,遺詔被密封於中宮。太子和四皇子兩黨開戰。太子一黨的主將是蕭讓,而四皇子一黨的主將便是韓國公的世子韓燁。
太子是成安帝下旨親封的太子,若是太子即位,那叫名正言順。可四皇子不過是一個親王,就算最後打仗贏了,榮登大寶,也難逃一個“造反”的名聲。
淮陰顧氏是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先祖素來不看重名利,到了顧熙言這兒,定然不能眼睜睜看著顧家稀裡糊塗的捲入這一場奪位亂戰中,落一個造反謀逆的名聲,毀了這百世的家族清名!
可顧熙言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和顧林氏解釋其中原因,只好一臉正色道,“母親,其中隱情,女兒實在不知該如何跟母親交代。只是母親切要記住,這韓國公府,咱們能離多遠就離多遠,維持表面交情即刻,萬萬不可與之深交!”
顧林氏身為當家主母,平日裡沒少跟官宦之家的女眷打交道。她深知,有的時候,反而是在這些婦人聚會上,最容易窺見朝堂密辛。
看顧熙言一臉難言之隱的樣子,顧林氏下意識以為是平陽侯蕭讓知道些什麼韓國公府的密辛,特意告訴顧熙言告知孃家,提前防範著。
這麼一想,顧林氏便放心了,當即點頭道,“熙兒放心,母親回府便告訴你父親,不與這韓國公府過多來往便是!”
母女二人又說了會兒體己話,那邊兒又來了幾位貴婦人,皆是顧林氏的閨中手帕交。顧熙言向人一一見過了禮,便由著顧林氏和老姐妹們寒暄去了。
……
宴席桌子前的空地上,投壺比賽已經緊鑼密鼓的進行到第三輪,正是緊張精彩的時刻。
顧熙言坐在花梨木的靠椅上,一邊兒捧著茶盞喝著杯子裡的碧螺春,一邊兒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貴女投壺,忽然聽見身後坐隱隱約約傳來幾聲議論聲。
“……真是夭壽了!那孫夫人知道了,竟是當場暈了過去……”
“……娶這麼個夜叉進門兒,擱誰家受得了……”
顧熙言屏息聽了一會兒,方才聽出了個所以然來——原來,定國公夫人石氏的侄女兒出身武將之家,打小便舞刀弄槍,兇悍逼人,到了年紀無人敢求娶。定國公夫人的孃家人便求到了定國公這兒,想教定國公夫婦給指一門好親事。
不料定國公夫婦也是個心大的,想到定國公的下屬孫大人的嫡長子還未娶妻,便徑直和孫家說了這事兒。
孫家也算是盛京中老派的世族,不過是這幾十年來家中子弟不爭氣,沒落的厲害,但家底兒氣魄還是在的。
那孫大人素來是懦弱無能的,又時任兵部主事,正在定國公手下辦差兒。聽了定國公吩咐這事兒,怎敢不應?也顧不得請媒人相看未來兒媳婦兒,當即滿口應下了。
等孫夫人回頭一打聽,這才知道未來娶進門兒的兒媳婦是個動不動便舞刀弄槍,兇悍逼人的夜叉,當即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孫大人知道後,心中也不是個滋味兒。但木已成舟,答應了定國公夫婦的事兒,又怎麼能反悔?可是夫妻倆也不忍心坑了自己兒子,索性一合計,決定在給兒子娶妻的同時,再娶一房妾室。
大燕朝男子娶妾是稀鬆平常之事,那定國公夫婦知道了,當即去問侄女兒的意思,若是不願便不嫁他孫家。
誰知那侄女兒志不在內宅,聽了這話只道,“嫁給誰不都一樣?娶妾便娶吧,只是要娶個安分守己的,否則我的鋼鞭可不給她好果子吃。”
孫家夫婦聽了這話,一口氣還沒松,當即又差點暈厥過去。他們本想給兒子娶一房良妾,可這盛京中哪怕家世差一點兒的良家女子,聽了這話,誰還敢上門做妾啊!
故而這些天,孫家人求爺爺告奶奶,遇人便問,有沒有相熟的適齡女子願意入孫府做妾。
真真是一出鬧劇。
手中茶盞溫熱,顧熙言笑著飲了一口碧螺春,唇齒留香。
……
青州,曹府。
“爹爹,我不嫁盧家,我不嫁!”曹婉寧正匍匐在地上,拉著上座的青衫中年男子的衣襬,涕淚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