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
的確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晏遲看了他一會兒,轉而望向半透窗紗之外,明月皎皎,清光滿簾。
作者有話要說: 吃喝玩樂的代表~蘇小哥哥。
☆、鴛鴦春酒
薄雪覆朱牆。
室內的暖爐本就燒得熱, 加上沸騰的四方格火鍋,即便是在凜寒深冬,卻依舊讓人熱得有些發悶。
晏遲跟蘇枕流說了一句, 帶著百歲出去透一口氣。掀了門簾步出後, 裡面的食物與美酒的香氣慢慢淡去, 換上天地之間的一片冰冷之感。
夜風拂衣袖,驅散所有的紅塵氣息。
明月清光滿。晏遲立在階上佇立了片刻, 覺得那股微微的胸悶散去了, 腦海中頓時清醒了許多。他想起那一日在善刑司之中白皚所請求的那件事。
佛堂裡的活兒並沒有那麼累, 只是不夠錦衣玉食罷了。這件事還要問問無逍自己的意思, 他是徐澤留下的人, 如果可以,也該幫著照應一二, 但卻不能強行決定,不顧當事人的意願。
晏遲正想到一半,忽地聽到一旁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轉過頭一望, 在欄杆底下的小石臺上,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上面,手裡拿著一截折下來的枯枝。
是鉞兒。
他快要六歲了,身上穿著一件棗紅的白絨小襖, 裡頭是燦金花紋的錦袍,髮絲只收攏了一半,碎髮在夜風中微微拂動, 不知道坐了多久。
晏遲之前以為這個時候,鉞兒早該睡了,如今見他在一片薄雪邊上上畫畫,便走了過去,坐在他身邊。
殷鉞愣了一下,抬頭見到是他,稍稍猶豫,道:“請晏千歲安。”
他記得晏遲,當日的宣政殿上,晏遲將他從那個冰冷陰暗的地方抱了出來,他的懷抱裡有一絲梅香,正適合嚴寒冷冬。
晏遲坐在他旁邊,見到他畫在雪上的圖案,是一隻老虎,栩栩如生。
“怎麼不進去?”
月華滿襟,夜幕有些泛藍,遠處枝上的雪被夜風吹下一些,簌簌地掉落,刮向了半個內院。
鉞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一下,才道:“蘇千歲不喜歡我。”
晏遲微微一怔:“……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你?”
“他說,他這一世,就不是能有子嗣後代的命。”鉞兒扔下枯枝,看向皎皎明月,“他說我是合歡殿多出來的,孩子大了,一般都養不久。”
晏遲沒有想到是這種回答,他看著鉞兒玉白的側臉,慢慢地安慰道:“他只是沒跟你熟悉起來,以後會變得越來越好的。”
鉞兒轉過頭看著他,時隔近一年,面前的這位元君千歲,仍是去年此時的模樣。如果真有什麼不一樣,那便是此刻的冷月更柔,映出一雙溫柔的眼眸。
他收回視線,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道:“千歲。我母皇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晏遲愣了愣,聽到他繼續道:“我爹親從前在我身邊時,雖不說母皇的不好,但與她沒有半分溫情。可我爹親離世後,我母皇待我依然如故,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之前也問了蘇千歲……”
他話語稍頓,晏遲輕輕問道:“蘇千歲怎麼說?”
“他說……”殷鉞伸手捧住臉頰,道,“他說我母皇是天底下第一的有情人,也是天底下第一的無情人。如若知道她無情,那便什麼也不用爭,退得越遠越好,休再看她一眼,否則,多情滿身傷。”
晏遲一時緘默,微微地品味出了蘇枕流的意思。蘇枕流曾經受寵過多年,他大約已處在最容易情動的位置,可這個人抽身得也快,放棄了之後就什麼都不想了。
包括宮中這麼多年的爭與不爭,也是在人的一念之間的。或許蘇枕流也曾經細心謀算、覆手風雲,但他如今,卻連吃東西都想叫來全宮的人陪他。
晏遲想一想,看到鉞兒望過來的目光,開口道:“你母皇……像一隻貓。”
鉞兒愣了愣,似是從沒有聽過這種言論。
“她即便是高興了,尚且覺得紆尊降貴,要人伸手去接她,總得順著毛撫,才能讓她平靜下來一些。”
內裡是紅塵煙火,酒香與火鍋的香氣醞釀其中,外頭是滿院月華,晏遲身上厚絨披風的邊角上漫溢著薰衣的淡梅香。
鉞兒坐在他身邊,聽到對方的溫聲低語。
“人的心終究是軟的,即便表面上看起來堅不可摧,寒冷如冰,但實際上,如若她真的心痛,卻一言不發,又有誰能知道呢?”
鉞兒嗯了一聲,垂首看著地面上被畫出來的老虎,半晌沒有應答。
正在此時,內裡的厚門簾被兩側侍奴挪起來一些。蘇枕流從中步出,走近幾步,對晏遲道:“裡頭東吾還找你,你怎麼跟孩子聊起來了。”
他伸出手,給鉞兒扣合了一下衣領上的扣子,道:“回去睡吧。”
鉞兒沒有躲,但是也沒有什麼對待父親的親暱,只是站起身恭恭敬敬對他行了個禮,便轉身走了。
蘇枕流轉過目光,看向晏遲,似乎原本有些微醺的腦海也被風吹醒了不少。
他沒有開口,晏遲卻能感覺到對方注視的目光,慢慢地遊移過來,隨後,蘇枕流笑了一下,忽然道:“我聽見了。”
“……什麼?”
蘇枕流想了想,道:“你說陛下是貓,我要告狀。”
晏遲完全沒想到他說得是這個,愣了一下,隨即被蘇枕流拉走了。等到他的手觸碰到簾子時,卻稍稍停了一下,回眸道:“好好珍惜。”
晏遲怔怔地望著他。
月色落在蘇枕流的眉目之間,他的眉峰很好看,眼尾精緻,眸光宛若一泊安靜的湖水,從水面之上泛出如波的漣漪。
“晏遲,”他第一次喚這個名字,“她只這麼待你,我已明白了。”
隨後,眼前的垂簾慢慢掀開,裡面的溫暖之意復又籠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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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撤下席時,諸人已醉得差不多了,這或許是這些人入宮以來最為肆意放鬆的一天。
到了最後,荊如願和傅冬年他們兩個已困得暈頭,讓人備好了轎子。謝瑾看上去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喝醉了開始給東吾講故事,兩個人一通瞎扯,上句不對下句,居然還能聊得下去。
連不大喝酒的晏遲都被蘇枕流帶著有些醉,這人叫人拿上來幾盅清澄如水的酒液,喝下去倒是沒有什麼衝勁兒,但晏遲感到醉時,就先停了手。
諸位都是帶著人來的,轎輦都備著。等晏遲進了轎子之後,那幾盅燒過的烈酒才反上後勁兒來,他這才明白蘇枕流的“險惡用心”,非得讓這幫人都陪他醉一回。
等到這頂轎子回到明德殿時,外頭已停著御輦。殷璇正好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從宣政殿過來。
她哪知道她的賢卿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