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放晴,眾人重又整裝準備出發,因下了一夜暴雨又夾帶著狂風,船上的桅杆斷了兩根,謝誩忙使了家人去買,又將帆舵檢查一遍,一切收拾停當,復又往劍門關而去。
又行兩日漸至桔柏渡,毋望常聽劍門蜀道難,可惜此次是行舟,並不能在那金牛道上走上一遭,抱憾之餘只得倚在視窗往外看,只見兩旁斷崖峭壁,峰巒似劍,兩壁對峙如門,心道,果然好風貌!陸放翁的“細雨騎驢入劍門”,又是怎樣一番別緻風光呢!
出得崇山峻嶺,水面漸寬,這劍門關原就在嘉陵江與白龍江水道交匯處,舉目望去,江面浩闊無邊,江上白帆點點水鳥翔集,幾條船便並行開去,謝誩站在船頭對毋望道,“春兒,咱們出蜀了。”
毋望細想這幾年的種種,心頭不由隱隱發酸,又見舅舅眼中笑意,便下意識地點頭,喃喃道,“我心裡真是高興得很,只不知家在何處罷了。”
行行復行行,又是十餘日,到應天時已是大暑節氣,那日船駛至碼頭,聽得岸上人聲鼎沸,撩了簾子看去,那碼頭竟有十幾丈高,岸上來往商賈行人好不熱鬧,直看得六兒目瞪口呆,道,“果真是天子腳下,託了姑娘的福,也叫我到這繁華富庶之地來一遭,真真開了眼界!”
毋望由丫頭攙出艙門,抬頭望去,碼頭通道上站了七八個上等僕婦,見了她齊齊福了下去。上得岸來,又被她們請進了四輪馬車內,車廂兩個角上放著冰桶子,坐在裡頭涼爽怡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往謝府而去。
一路上毋望不時掀了簾子看,闊別這些年,應天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未變,獨缺了自己的親生爹孃,想到這裡不禁潸然淚下,心裡暗暗下定了主意,到外祖母家更要謹言慎行,保得住自己最要緊,待祭拜了父母大人便到城外的青衣庵吃齋唸佛去,絕不勞煩旁人半點,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她這樣的孤女必然是不受待見的,人貴有自知之明,還是尋個清淨去處日日為爹媽打醮禱告的好。
馬車緩緩行至謝家的雕花門樓前,門楣上有兩面磚雕,刻著紫氣東來,竹苞松茂,大門左右各放一對石鼓,煞是威嚴。再往內便是謝府的正門,兩扇硃紅大門洞開,門前立了五六個媽媽,見馬車停下了紛紛上來開門打傘,其中一個管事打扮的笑道,“姑娘可算來了,老太太盼得日夜睡不著覺,這會子可好了,一家子團圓了。”引了毋望往曲徑通幽的廊子下走,穿過幾個垂花落地門,一路往園子西南角去。
正走著,突然聽見一陣喧譁,然後一大群人從假山那頭的甬道奔來,邊走邊道,“我找你們老爺說理去!我家姑奶奶在你家辛辛苦苦三四年,平日裡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一味的謹慎懦弱,如今死了,你們就該認真傳送她,哪裡有這樣草草了事的,大六月蓋在被子裡是什麼道理!竟還要拿薄皮棺材來收斂她!她好歹給你們家留下個哥兒,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仁哥兒的面子,你們這樣不將人當回事,實在欺人太甚!”
這陣勢來得兇,一時間院裡亂哄哄,又是家丁又是小廝攪作一團,毋望心裡慌,忙往邊上讓了讓,後面來的謝誩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小廝道,“他是大爺房裡貞姨娘的哥哥,貞姨娘今兒寅時病死了,還沒來得及傳送呢,她孃家哥哥就吵來了。”
謝誩道,“怎麼鬧到這裡來了?還不攔住,沒得驚著了太爺和老太太!”
又是一撥人一擁而上,那人帶了幾個人掙了一陣,看見毋望竟直跳起來,叫罵道,“怪道死了人都不管,原來又領了人進來了!你們大爺忒沒良心了,裡頭的才嚥氣,新人就進門了,這還了得,竟是沒有王法了!我要去告官,你們謀害人命,叫你們大爺抵命!”
謝誩聞言頓時火冒三丈,喝道,“你這瞎了眼的殺才,什麼新人舊人,這是我們家姑娘,你再胡沁看我叫人打爛你的嘴!”將毋望護在身後,又左右看了道,“慎言哪裡去了?出了這檔子事怎麼不出來管管!”
小廝縮著脖子道,“大爺一晚上沒回來,也不知上哪兒高樂去了。”
“這個豬油蒙了心的,房裡的人都死了還有心思在外頭鬼混!”謝誩恨道,“你們大老爺還沒下朝嗎?”
小廝搖了搖頭,那貞姨娘的哥哥叫罵得更不堪了,謝誩吼道,“還不趕出去!你們都是死人不成,這麼多人攔不住他們三個!”
眾人七手八腳將那幾人抬了出去,這時內院跑來個丫頭,對謝誩福了福道,“三老爺,老太太問出了什麼事,姑娘怎麼還不進園子?”
謝誩道,“快走吧,老太太等急了。”
又兜兜轉轉拐了幾道彎,終於進了老太太的園子,門口的人喊道,“來了來了,劉大姑娘來了。”
丫頭忙打了門簾讓毋望進去,裡頭滿滿一屋子的人,謝老太太端坐在中間的羅漢床上,毋望見祖母比先前老了許多,臉上生出褶子來,頭髮也白了,霎時悲從中來,眼淚簌簌打在腳下的大理石地磚上。那謝老太太早已泣不成聲,伸手道,“我的兒,快來!”
毋望撲到她膝頭,哽咽道,“外祖母,春君回來了。”
謝老太太哭得渾身打戰,哆嗦著將她抱在懷裡,失聲哭道,“我的春兒可回來了,我這會子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滿屋子頓時抽泣成一片,謝老太太哭得幾乎哽住,旁邊的丫頭忙給她順氣,一面勸道,“姑娘回來了是大喜的事兒,老太太快別傷心了。”
謝老太太邊哭邊道,“我苦命的兒,小小年紀吃盡了苦頭,看見你我就想起我那四丫頭,怎麼叫我不傷心啊!如今可好了,我的小春兒回到了外祖母身邊,往後有人疼了,什麼都用不著怕了。”
又哭了好一陣子,大家漸漸止住了,謝老太太給毋望擦了淚,又上下仔細端詳,嘴角抽搐著又要哭,毋望給她磕了頭,道,“老太太快別哭了,仔細傷著眼睛,春兒回來倒惹出老太太這麼多眼淚來,那是春兒的不孝,老太太就算是為了我,好歹別哭了。”
屋子裡眾人又一通好勸,謝老太太總算忍了淚,嗚咽道,“真是像你母親,只是不要像她那樣的烈性才好。這一路上可好嗎?可還順遂?”
毋望點頭道,“都好,只是心裡記掛外祖母。”
“瞧這嘴兒就是會說話!”謝老太太笑著,拉了她坐在身旁,又伸手抱進懷裡,摸摸臉,摸摸頭髮,道,“我在家裡盼得脖子都長了,怎的用了這些時日?”
旁邊一個戴著銀絲雲髻的婦人道,“是老太太太過思念姐兒了,應天府到朵邑三四千裡的水路,兩個半月打個來回已是極快的了。”
謝老太太想了想點頭道,“是啊,是我糊塗了,我如今腿腳不便了,癱在床上,連歲月也不知了。”
毋望聽外祖母腳也不中用了,心裡又是無限悲涼。最後一回來給她請安,那時她只五十歲不到,精神頭很好,還親手給她繡了一雙並蒂蓮的鞋墊兒,這一別六七年,竟一下老了這許多,想著又要哭,謝老太太笑道,“看看,我才好的,你又招我不成?來見過你舅母們吧。”指了適才說話的婦人道,“這是你大舅母,你是認識的。”
毋望起來行禮,謝觀的嫡妻白氏伸手托住了,點頭道,“快別跪,我的兒,回來便好了,你大舅舅若知道你到了定要高興壞了,我已經使了人去通報,看天色也該下朝了。”
謝老太太又指了旁邊圓臉的婦人道,“還有你二舅母!可憐你二舅舅去得早,她一人拉拔你二哥哥,今年算是功德圓滿了,你二哥哥春闈中了十一名,年下便要外放做官了。”
毋望知道二舅舅的死是為了他們,如今見了二舅母,心裡更難過得沒法,直直便給吳氏跪下了,吳氏要扶,她只道,“容我給舅母磕頭。”
老太太也道,“讓她磕吧,你當得起。”
吳氏忍淚受了毋望跪拜,娘兩個又是抱頭痛哭,吳氏道,“好孩子,日後你就當我是你娘吧,我只行哥兒一個兒,年下他若外放了我身邊連個人兒都沒有,若老太太答應就讓姐兒同我住吧,我們兩個也好做伴。”
謝老太太自然是極樂意的,姐兒如今可不就缺個娘麼,到了吳氏下處,若自己一時不查有個疏漏,兩個苦命的相互照應著,也是好的。看了毋望問道,“春兒,你可願意?”
毋望道,“全憑老太太做主。”
吳氏欣喜不已,直拉著她的手不放,撫摩了一會子才道,“去見過你三舅母吧。”
謝誩的續絃呂氏是急性子,毋望才要屈腿便被她攔住了,笑道,“我進門晚,沒見過姐兒,怪道老太太心肝肉似的念著,如今見著真佛了,瞧瞧這人品樣貌,竟都比過家裡的姑娘去了,老太太真是好福氣。”
一屋子的人都笑,謝老太太又招她過去,柔聲道,“你外祖父不知道你今兒到,一大早跟著對門候府的老爺子上茶館子鬥蛐蛐兒去了,等他過會子回來再給他請安吧。還有你舅舅們的那幾個妾都不曾來,你得了空兒也去見一見。”
毋望道,“怎麼不見老姨太太?”
謝老太太嘆口氣道,“兩年前就沒了,原先只有些咳嗽,也沒當回事,後來咳著咳著帶了血,床上躺了兩個月就伸腿去了。”
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端了金銀花泡的涼茶來,笑道,“老太太只顧說話,看茶都不叫姑娘喝一口。”
眾人這才想起來,都吃吃地笑。毋望先前有顧忌,如今看著家裡人各個臉上坦蕩,便把心放回肚子裡了。到底小時候媽媽總帶她回來,家裡孩子原不多,幾個姨母生的又都是男孩兒,便把她當鳳凰似的捧著,就是別了這幾年,她家也沒落了,情分總還是在的。思及此,心裡沒了疙瘩,一時小女孩兒的情態便露了出來,膩在謝老太太身邊,半步也不肯離開。
謝老太太給她安排了幾個得力的大丫頭伺候著,吃穿一一過問,安排妥帖了才放心,過了會子想起謝慎言院裡的事來,問白氏道,“那事怎麼辦?才剛鬧得這樣厲害,快打發人辦了,蓋在被窩裡算怎麼個事兒,要晤蛆不成!”
白氏道,“言哥兒媳婦在料理呢,只是言哥兒還沒回來,不好入殮。”
謝老太太叱道,“胡說!他不回來便這麼擺著?真要等她老子娘打上門來嗎?這言哥兒也太不成體統,整日在外頭樂,你們一味地溺愛卻也不管管,等他回來了叫他到我這兒來,倒要叫他到祖宗跟前跪上一跪!貞姨娘還是要認真傳送了才好,雖說是個妾,好歹也生了仁哥兒,辦得體面些是你們娘們兒的意思。”
大丫頭如蘭道,“三老爺還在外間呢。”
謝老太太道,“叫他進來。”
謝誩外頭進來給老太太見了禮,謝老太太吩咐道,“大老爺還沒回來,你先叫慎篤幫著料理吧,也別為難她孃家哥哥,找個風水好些的地方葬了,再給她老子娘送點錢,這事早了早好。”
謝誩領了命出去,自去請風水師和水陸道場。謝老太太低頭看毋望,問道,“才剛可曾嚇著了?我人雖未到,也知道底下的人沒有盡心的護著,你帶來的小丫頭子也不中用,這麼點子事就嚇得懵了,這如何了得,要好好調理才是。”
毋望道,“她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我也同她好,心裡並不拿她當丫頭。”
謝老太太撫撫她的臉道,“我知道我們姐兒心眼子好,可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樣子,否則那些奴才可要騎到主子頭上來的。你才來,路上也累了,等吃過飯歇個午覺,你那些姐姐妹妹們也學裡回來了,你們姐妹好生在一處樂樂。”
呂氏道,“姑奶奶們那兒可要差了人報信兒?”
謝老太太道,“等過了後兒吧,這會子來事兒多,言哥兒屋裡的事辦完了再說。”又問毋望道,“這幾年的所學可是荒廢了?”
毋望道,“叔叔頭幾年教我來著,如今也還記得些。”
謝老太太點頭道,“可見你叔叔也是極疼你的,這次他們怎麼不曾回來?”
毋望答道,“只因我那小堂弟今年從軍去了,書信又不通,怕他哪天回來找不見人。”
謝老太太哦了一聲道,“我記得你那嬸子的大姐兒沒了後又生了個小子,如今竟大得可以參軍了嗎?”
毋望接過丫頭手裡的扇子輕輕給外祖母打著,一面道,“是給燕王手下的人看上了,先帶回去習學習學,並不是要上陣打仗的。”
“他們在那處做什麼營生呢?”謝老太太道,“聽說早已脫了奴籍,眼下靠什麼活?”
毋望道,“我來前和嬸子張羅了一家糕餅鋪子,叔叔在給人做賬房,雖不富裕,卻也吃得飽。”說著又掛念劉宏和張氏,她走後點心只嬸子一人做,也沒人給她打下手,不知怎麼才好,幸虧舅舅走時給他們留了二百兩銀子,既有了錢又有了鋪面,想來生活也該無憂了。
謝老太太摟了摟她,嘆道,“阿彌陀佛,瞧我這心肝兒能幹的,竟還會和嬸子開鋪子,果然比她母親當年還強些,不像她母親死心眼子,拋下了我和這可憐的兒,撒手就去了。”
毋望忙道,“老太太別傷心,媽媽和爹在那裡定然也過得好,他們兩個既在一處,彼此也有伴,如今我回來了,日日供奉香火,舅舅又找回了他們的骸骨,他們也居有所,食有餐了。”
謝老太太唏噓不已,“可不是嗎,你不知那亂葬崗裡是什麼光景,墳頭林立卻連個碑都沒有,你舅舅託人找了當年給他們收屍的人,在裡頭轉了三天才找著的。”
毋望聽了又暗暗垂淚,吳氏見了打岔道,“快別說這些了,昨兒我孃家侄兒來,給我捎帶了兩筐新摘的枇杷,因急著言哥兒房裡的人,還沒來得及給各院送去,過會子我叫丫頭們分一分,每家都嘗一嘗,今年雨水少,竟比往年還甜些。”
謝老太太道,“那敢情好,我正念著呢。今兒晚上你們各處別生火了,都到我這裡來吃,咱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大太太,可曾派人去找言哥兒了?叫他早早回來把事兒了了,為這事兒我心裡憋得慌。”
白氏諾諾稱是,又道,“派了人出去了,想也快回來了,老太太看別急壞了身子,一個妾罷了,值什麼,不過在別院做三天法事,完了送出去也就是了。”
毋望靜靜聽著,心裡也替那貞姨娘難過,這世道本就是如此,妾都不作人看,活著時沒體面,若死了,念三天經,進不了宗祠也葬不進祖墳,隨便找個地方埋了,這一輩子就算過完了。
謝老太太道,“我只惦念仁哥兒,那孩子才死了親孃,萬萬別虧待了他。”
白氏道,“老太太放心吧,貞姨娘病了那些日子,仁哥兒早抱去給他嫡母養著了,孩子才滿週歲,也不懂什麼,往後我時時督促,叫那些奶媽子丫頭們盡心照顧也就是了。”
謝老太太聽了沉默了一會子,半晌才道,“他好歹是你嫡親的孫子,你別隻管扔給言哥兒媳婦就算完,隔著肚皮的總歸不一樣,何況她自己還有個小子,難保不分出個上下高低來,千萬別苦著了孩子,實在不成你就抱過去自己教養,如今儒哥兒也大了,不用你操心了,你只操心那苦命的孩子罷了。”
白氏道是,有些尷尬,總歸一個長輩在小輩面前受訓斥,面上掛不住,轉眼瞧毋望,毋望只對她淡淡一笑,她便也釋懷了些。
吳氏並不管他們那些,親熱地拉了毋望的手道,“姐兒,你愛吃什麼愛玩什麼只管同我說,我這就差人收拾屋子去,我那園子裡有兩間屋子鄰水而建,推開後窗子就能看見燕脂湖,東西窗若通開,湖上風都吹進來,極涼爽的。”
毋望道,“謝舅母替我打算,我這一來給舅母添麻煩了。”
吳氏喜道,“我如今整日閒著,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叫我白撿個閨女,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裡就麻煩了。”說著又給老太太福了福道,“老太太,容我先告退,待我將一切打理好了再來接姐兒。”
謝老太太點點頭,她歡歡喜喜地去了,另兩個舅母又說了會兒話也退了出去。謝老太太道,“你這二舅母著實可憐,這些年都未見她這樣高興過,你去了她那裡定要孝敬她才是。”
毋望道,“我省得,只是我原打算給爹媽守三年孝的,過陣子想搬青衣庵裡去。”
謝老太太吃了一驚,思量一番後道,“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給爹媽守孝本也是應當的,可你如今大了,你爹媽也過去六七年了,你若有心只守一年便罷了,也不用戴孝,平日穿素服,並不用搬進尼姑庵裡去,將你爹媽的牌位接回來供奉,早晚一炷香就成全了你的孝心了,這大好的年紀常伴青燈古佛,我心裡斷然不受用的,我還能活幾年呢,你才回來又要去,我又不得常見你,這可叫我怎麼好呢!”
毋望見外祖母悲傷得那樣也不好拂逆她,只得先應下再作計較。老太太看著她實在憐愛,又在懷裡抱了一陣,道,“你既回來了,先在家歇兩日再去祭拜你父母,因你母親是嫁出去的,沒法子進謝家的祠堂供奉,上年你大哥哥到劉家去了,誰知劉家的人說,劉家祠堂不放砍了頭的後人,直把你大哥哥給哄了出來,你哥哥又氣又恨,回來哭了一場,沒法子,只得將牌位送到松竹寺裡,現下你回來了,也好將他們請進門,你二舅母定不會說什麼,就放到她那個園子裡的神龕下,你在家行孝也就罷了,年輕輕的在庵堂裡待著,時間久了豈不要看破紅塵麼,那還了得!”
毋望笑道,“是我想得不周全,既到了外祖母這裡,一切當聽老太太的安排。”
謝老太太道,“你今年可是十五了?”
毋望道,“還有三個月便滿十五了。”
謝老太太嘖嘖道,“瞧瞧,若守上三年孝,耽誤了婚配可怎麼辦,你母親在下面還不怨死我嗎!”
毋望笑了笑,低下頭去也不說話,謝老太太看她神情落寞,立時又心痛如刀絞,輕聲安慰道,“好孩子,你將來找婆家還有我呢,雖說原配奶奶勉強些,就是個填房也使得,倘或有不問出身的便更好,若一時沒有中意的,那我同你二舅母商量,把你配給你二哥哥。”
毋望嚇了一跳,心道這老太太一急就要亂點鴛鴦譜!便在她懷裡扭扭身子,嬌嗔道,“您好歹別和二舅母說,否則我在她園子裡也住不下去了。二哥哥是要做官的,叫人知道他老丈人是給高皇帝砍了頭的,他如何在官場上立足呢。”
謝老太太看她眸子晶亮,又人情練達,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只得撫著她的臉道,“難為你想得周全,我可不是糊塗了嗎,這麼著就是難為你二舅母了。”
祖孫兩個又竊竊說了些私房話,突聽到外頭丫鬟道,“大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