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地“啊”了聲。
降調,表肯定。
沈寂眼睛裡暈開一絲寡淡的興味,調子懶散隨意,“找我什麼事。”
“……”
其實並沒有特意找你。
就是剛才被大家和艦艇大隊道別的場景感染,過來上個廁所順路碰見了你而已。還是你隊友先招呼的我。
但是這麼解釋,會顯得前後矛盾像個智障吧?
溫舒唯謹慎思考了一秒鐘,尋找著順理成章的說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什麼,抬眸朝沈寂笑了下:“你稍等啊。”說完就低頭開啟挎包翻找起來。
沈寂兩隻手插在軍褲褲兜裡,站姿隨意,眸微垂,沒什麼表情地瞅著這姑娘在那粉色小方包裡翻來翻去。
不遠處,全程默默圍觀的何偉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挑挑眉,努努嘴,眼神來往心照不宣——
咱寂哥和溫小姐多登對。太養眼了。
這邊。
溫舒唯個子比沈寂矮得多,平時挺直腰板站著,沈寂也能輕輕鬆鬆看見她頭頂。這一低頭,這顆毛茸茸的小腦瓜頂就更清晰了。細密柔軟的黑髮,蓬蓬的,中間位置嵌著一個可愛的小旋兒。
沈寂就這麼盯著那個小螺旋兒看了大概三秒鐘。
在第四秒的時候才回過味——
他幹嘛呢在。
他他媽幹嘛呢在。
一幫弟兄在邊兒上看著,他他媽在這兒瞧一小姑娘翻包瞧得認認真真津津有味,自個兒連她要幹什麼都不知道。抽什麼風呢。
沈寂面無表情,正要說什麼,對面溫舒唯卻突然驚喜地說:“找到了,我還以為丟了呢。”然後就從包裡掏出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給他遞了過來。
沈寂垂眸看。
姑娘右手攤開伸到他面前,手掌小巧粉嘟,有點肉肉的,五根手指卻細而長,白白淨淨,關節與關節的銜接處淡得幾乎看不清。
掌心裡躺著個穿白色海軍常服的男娃娃,是個小玩偶。玩偶腦門上還長出來一個鐵圓環。
沈寂掀起眼皮,“這什麼?”
“鑰匙扣。”溫舒唯笑眯眯地回答,“我出海之前在碼頭上買的,送給你。我身上也沒什麼其他貴重的禮物,禮輕情意重,就當謝謝你了。”
不遠處的何偉幾人眼睛一亮——
來了來了。她的定情信物來了。
沈寂伸手把鑰匙扣接過來打量幾眼,微挑眉,沒什麼語氣地說:“心意領了。”又單手給遞還過去,“這玩意兒我拿著沒什麼用。”
“有用的,你可以拿來掛鑰匙,或者掛其它東西。”溫舒唯不接,望著他很認真地說:“而且你不覺得,這個娃娃長得和你很像嗎?”
沈寂:“……”
沈寂靜了足足兩秒鐘,說:“謝了。”
“不客氣。”溫舒唯大方地擺手。
這時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從甲板方向傳過來,用英語衝溫舒唯喊道:“Sue?我們準備下船了,你好了沒?”
溫舒唯扭過頭,見是詹妮弗,趕忙拔高音量應道:“來了!”
“我們要準備下船了。再見,”溫舒唯回完詹妮弗便抬起頭,朝沈寂笑笑,“沈隊長。”
沈寂從上往下看她。
盛夏午後,光太強,她仰著臉,白皙面容在光影的勾勒下格外鮮活。眉眼稍稍彎起,襯著嘴角一抹淺笑,和眼裡清澈明亮的目光,楚楚生輝。
沒等沈寂回什麼話,溫舒唯已經轉身走了。她只是想最後再認真道個謝,道個別,現在目的達到,自然也就不再有什麼遺憾。
船員們開始有序離艦。
纖細背影很快和友人會合,說說笑笑地融入人群,消失不見。
“哎喲寂哥。”邱浪過來,踮起腳一把勾住沈寂的肩膀,“是不是捨不得啊?”
部隊裡生活枯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難得遇見這種能和下紅雨有一拼的新鮮事,一幫小夥子興奮得很。
沈寂是蛟龍特種突擊隊的隊長,工作訓練對大家嚴苛,平時跟大家相處卻像親兄弟,不擺官架子,不分上下級。隊員們工作中一絲不苟,生活中插科打諢一樣不落,整個隊內氣氛親近和諧。
沈寂瞥他,冷淡淡又慢悠悠地說:“可不。去給我追回來唄?”
邱浪哪兒敢真去追,乾笑著哈哈撓頭,躲開了。
手掌心裡還捏著之前姑娘送的玩偶鑰匙扣。沈寂低頭,眯著眼又看了那娃娃兩眼,想起姑娘幾分鐘前那番一本正經的“這個娃娃長得和你很像”之類的話。
這他媽哪兒像他了?
小鼻子小眼睛大圓臉的,他在她眼裡就長這樣兒?
沈寂最終冷著臉,面無表情地把溫舒唯送的那個玩偶鑰匙扣給收進了行李箱。
等“奇安號”船員們全部下船,執行本次營救任務的蛟龍突擊隊隊員才列起隊,整整齊齊無聲無息地從另一個方向離艦。避開所有媒體記者,上了一輛早已經在碼頭等候多時的軍綠色軍用大巴。
“非常好。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接人的是海軍陸戰隊政治部的政委王安民。一身筆挺軍裝的中年男人臉上掛笑,依次拍了拍隊員們的肩,最後彎下腰,在沈寂旁邊坐下來。
駕駛室裡的戰士發動了引擎。汽車開出碼頭,沿著大路平穩行駛,沒入車水馬龍。
沈寂從褲兜裡摸出一盒煙,抖兩下,拿出兩根,一根咬嘴裡,一根遞給王安民。王安民擺手,“上回體檢身體不好。你嫂子硬逼著我給戒了。”
沈寂沒說什麼,拿打火機慢條斯理地點燃煙,開窗通風。表情寡淡,看起來沒有說話的慾望。
王安民說:“回單位報個到就休假?”
沈寂抽著煙,“嗯”了聲,拿出手機開機。等了會兒,螢幕亮起來。他夾煙的右手撣了撣菸灰,點進簡訊信箱和通話助手。
正翻著,一個電話忽然打進來。
陌生來電,一串數字,座機。區號顯示這通電話是從雲城打來。
沈寂眯了下眼睛,接起電話。
這通電話不到二十秒便結束通話。
沈寂夾煙的手耷在窗戶邊上,手腕支出去,撣了下菸灰。眼睛看窗外,冷淡眉目仍舒展著,眸色卻陰晴不明。
王安民問:“出了什麼事?”
沈寂在軍校那會兒各項成績年年拔尖,是他們單位專程問海工大特招來的。王安民很清楚他的性子。
忽然王安民猜到什麼,緊接著又問:“宋子川那混小子又找你了?”
沈寂掐了煙,沒有說話。
後排的何偉聽見前頭兩人的談話內容,臉色微變,但還是笑著打哈哈,撐身伸手拍了拍沈寂的肩,笑道:“哎,寂哥,這好不容易才幹完這趟任務,開心點兒!你想那報應小子幹啥,想你家小姑娘啊!”
沈寂沒搭理他,頭懶洋洋往座椅靠背一枕,閉上了眼睛。
眼前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