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響,他抬腿去踢江尋,力氣下得真材實料,江尋唔了一聲,並不動彈。
他們如同耗盡力氣對峙的野獸,在黑暗中兇光畢露地注視著對方,撥出的血腥氣熱烈而黏稠地交織在一起,醞釀著下一次廝殺。
何聞笛突然感覺額頭一陣冰涼,像是落下了幾點水滴。他疑惑地抬頭一看,被光汙染的雲層腫脹發紅,隱約竄過一道閃電,雷聲徐徐穿過樹林和山麓而來,嘩啦啦的雨聲瞬間浸透這個庭院。
這場遲來的夜雨,終於下了下來。
何聞笛被那滴雨水點得靈臺清明,他伸手去推他,江尋下意識擰住他的手,又忽然放下了。
職業選手某個層面也是靠手吃飯,他們多年打架經驗純熟,早就明白怎樣合理避開要害,又要揍對方出氣,第二天還能正常上場比賽。
雨很快把他們澆透了。
何聞笛說:“我不打了。”
他話音未落,江尋鬆開了他。
7.我不會退役的
江尋抿了抿唇,伸手,把他拉了起來。兩個人都是一身泥一身水,踩在人家光滑潔淨的木質迴廊下,讓人平白心虛。何聞笛打比賽的時候就經常被評價衝動上頭,打架更是衝動上頭,這會打完了,腦子裡才開始運轉歸納,這架打得真不值。
什麼仇什麼怨啊。江尋也沒什麼錯,如果江尋是個囿於兒女私情拒絕轉會,放棄勝利和冠軍的人,何聞笛只會對有這樣的前男友感到噁心。正因為他了解江尋,他自己渴望勝利都不亞於江尋,更能理解江尋沒有什麼錯。說到底,是他單方面酸江尋罷了。
何聞笛跟在他後面走,走著走著突然停了,說:“我回去了。”
江尋轉頭有點訝異地看著他,“不進去打個招呼?”
何聞笛看了看自己拖泥帶水的外套,自嘲地笑笑,“別吧,裡面都是些無良主播,我可不想明天網上全是我和你打架的節奏,說好的好聚好散呢。”
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江尋散得水到渠成,除了有些下路組的粉絲小姑娘頗為意難平,大家都覺得江尋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江尋想了想,點點頭,“我幫你找個理由糊弄他們。”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轉身帶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走,“先去叫車吧。”
接待處的小姑娘看著兩人跟落湯雞似的走出來,嚇得臉都白了,生怕是自家照顧不周,連忙叫人去拿毛巾,何聞笛擺擺手,說不用了是自己滑倒了現在要回家換衣服。一排的服務生一疊聲彎腰道歉問客人是在哪兒滑倒了,是本店沒有做好安全措施招待不周云云,何聞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們也沒想到會有倆神經病淋著雨打架啊。
“那個,客人,請問可以籤個名嗎?”突然有一個服務生小姑娘拿著一本小本子不好意思地擠過來,兩人俱是一愣。
“我和我男朋友都很喜歡打遊戲,我們就是在S3因為看比賽認識的,你們的比賽我們都有看,我們非常喜歡light和3V,就,能不能,給個機會……”小姑娘漲紅了臉,生怕被當班的主管訓斥。“啊,我還有你們的鑰匙扣,你看!”
他們飯店明星顯貴接待得不少,禁止服務員私自和客人要求合影簽名是基本的培訓守則,她本來想偷偷趁著宴席散了再找機會的,誰知道何聞笛竟然中途就要走了,她沒想太多,就衝了出來。
“可以啊。”江尋接過筆給她簽名,小姑娘一臉感激,“謝謝尋隊,比賽加油!”
何聞笛歪歪頭,走過去寫,看了一眼激動得滿臉通紅的小姑娘,“你確定要我和他寫一頁?會貶值哦。”
小姑娘拼命搖頭,“我最喜歡的隊伍就是light了,你們是我心目中最強的下路雙人組,這一點永遠不會變的。現在就算分開了,我也等你們一人一個冠軍,笛笛,你不要聽他們噴,求你別退役。”
何聞笛張張嘴,說:“我不會退役的。”
江尋看了他一眼。
電競贏了吹輸了噴,一局勝負可以讓一個選手從雲端到谷底,一個失誤可以否定所有的才能,電競就是這麼殘酷。很多選手退役並不是因為打不動了,而是因為心態炸了。如果一個選手沒有深入骨髓的求勝心和自信,是極其容易在勝負的摧折和流言蜚語中垮掉的,這也是許多人明明打遊戲並不差,卻做不成職業選手的理由。對於何聞笛而言,退役並不是功成身退,而是逃跑。逃跑不是他的性格。
江尋在門口拎起一把直柄傘,撐開了,門口服務生已經叫好了車,何聞笛彎腰坐進後座,江尋撐著傘在雨中看他。何聞笛說:“春季賽見。”
江尋說:“春季賽見。”
江尋看著明黃色的計程車消失在盤山公路上,白雨重重落下,壓得濃綠的巨樹也沙沙作響,半山的迷離雨霧。
何聞笛坐在後座發呆,轉過彎時才敢回望,王府一號亮起了夜燈,在雨中如星子一點,他再也不是那個覺得能去王府一號吃頓飯就能很滿足的小孩了。
何聞笛感冒了,吸著鼻涕打訓練賽,他回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買的外套自作自受地被菸頭燙了一個洞,袖子上的紐扣也不翼而飛,得不償失。
冬季轉會期最後一天,light宣佈了簽入V.V.V前青訓隊隊員chao,作為戰隊首發輔助,出戰春季賽。
8.你多讓讓他
江尋早在一個月前就知道這件事,他是V.V.V的指揮和主心骨,就算有教練和經理,隊員的變動也不會跳過他的意見。這一點是和light不同的。V.V.V建隊不過三年,比起light或者AT,是一隻很年輕的戰隊,除了他,第二年長的隊員也不過是職業生涯的第三年。這支隊以他為核心組建體系,聽他調配差遣,與之相對應的,他要足夠強,要帶給這個戰隊一個冠軍,這是對賭。賭贏了榮光萬丈,輸了功虧一簣。江尋不允許自己輸。
江尋和隊友復完盤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大家四散去睡覺,經理阿麥還留著陪他們,江尋想了一下,問:“公告發了嗎?”
阿麥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說的是什麼事,說:“發了。”他走過去捏了捏江尋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這種事你就別操心了。”
“小超什麼時候走?”
阿麥說:“明天早上,我開車去送。”
江尋說:“我也去吧。”
阿麥想著尚超是江尋親自看中的輔助,手把手教過的,意識和技術,都隱隱約約有江尋的痕跡。這次尚超去了light,雖然江尋也點了頭,果然心裡還是覺得可惜的。其實他也覺得可惜,尚超是個超級新人,十四歲時就已經是千分輔助了,進了他們的青訓營,幾次和外面的訓練賽都打得十分有聲色,假以時日,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