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開尊口。”
何夫人把湯勺咣噹一放,“臭小子。”
何聞笛是離家出走打的職業,他爸是音樂教師,他媽是劇團舞蹈演員,都和遊戲沾不上什麼邊,家裡有黑膠唱片,有手風琴,週末有阿姨叔叔圍坐在一起亮嗓子唱我的祖國或者弄臣,卻連一臺小霸王學習機都沒有。等他們發現寶貝兒子暑假卷著書包跑去打遊戲的時候,何聞笛已經進了職業戰隊AT的青訓營。
在AT,他遇見了江尋。
何聞笛埋頭扒飯,何夫人扭頭看還在播放的午間新聞,“你什麼時候請小尋來家裡吃飯啊。”
何聞笛從碗裡抬起頭,“請他來幹嘛?”
“這不是好久沒見他來了嗎?前幾年還見你經常帶回來的,不會是你們鬧矛盾了吧?還是他去了別的隊,不太方便了?”
何聞笛笑笑,沒說話。
何夫人可有話說,“我今早看新聞可看見了,小尋得了世界冠軍誒,中央臺都播了,說是破了什麼什麼的記錄。”她有點恨鐵不成鋼,當初兒子一門心思要打職業,他們也不是沒阻止,軟磨硬泡,紅臉白臉都唱遍了,他們這些知識分子又學不會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讓何聞笛得逞,逍遙法外。可如今,她的好朋友江尋,人都拿世界冠軍了,他們家這個傻兒子什麼時候才能混出頭啊。
何聞笛進青訓的時候高中還沒念完,唸的職業俱樂部協議高中,若是正正經經考大學畢業,也不一定過得不如現在。
何聞笛冷笑,“人都是世界冠軍了,圖你這口飯?”
“小尋能和你似的,人家乖巧懂事,嘴巴又甜,手腳又勤快,來吃飯還知道幫洗碗,你要是有個妹妹,我都琢磨著招他做咱們家女婿了。你就不能多學學人家?”
何聞笛道:“我學他幹嘛。”
何夫人知道何聞笛在鬧彆扭,不跟他一般見識,突然一個閃念,“誒你說世界冠軍這種,上大學能加多少分啊?”
何聞笛朝天翻了個白眼,“還加分呢,人家保送。”
何夫人大喜過望,道:“笛笛,爭取拿個世界冠軍,你年紀也不小了,總要為將來打算打算,你要是進個清華北大,我和你爸也就不操心你以後除了打遊戲什麼都不會流落街頭了。”
“世界冠軍有那麼好拿嗎?”何聞笛說,“整個聯盟就五個名額,二十八支隊伍,這還只是世界賽的門檻呢。就跟奧運會似的,你兒子連省運都沒出,拿金牌那麼容易?”
“那小尋不就拿了?”
何聞笛吃飯不說話,縱是江尋這樣的人,為了這個冠軍,也能說走就走無情無義。
3.等我們拿了冠軍
江尋十三號回國,何聞笛不想知道,但還是擋不住選手群還有各種小彈窗拼命推送衣錦還鄉的接機小影片。他瞄了一眼,人民群眾的反應太熱烈了,江尋收到的花比他人還要高,他不算矮,比自己還高一截,卻只能在花海中看見頭頂毛絨絨的頭髮。
當天嚴波給何聞笛發信息,說時間位置定好了,那個地址是本市有名的高消費餐廳王府一號。何聞笛那時候已經回基地訓練,拿著手機看地址“嚯”了一聲,發了個ok的表情,繼續等著進入遊戲。
他無意識吧嗒吧嗒在等待介面摁著滑鼠,心想,V.V.V主場明明在Y市,江尋卻跑到S市來請客,恐怕請的人除了他,就只有以前的light老隊員了。啊,情何以堪。
那群人可是又嘴賤又知道他和江尋睡過的。
S市現在只有light一支戰隊的基地在,他們隊建隊早,早些年打得好的時候也賺了不少錢,建起了主場場館。何夫人最後同意何聞笛打職業,最後就是被這根稻草壓死的。管不住兒子不半夜翻窗臺出去打訓練賽,至少人在本地,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還可以回家,犯罪被拘留還能有家屬去交保釋金——當時他們就是這麼悲觀的。
這局遊戲裡,他排到的那個輔助防gank意識太差,害得他也接連被抓了好幾次,他玩的位置是ad,又脆又需要發育,還帶著個只知道送的輔助,如今被對面摁死了,這局眼看就要涼了。何聞笛想罵娘,看著黑白色的死亡螢幕丟了滑鼠,躍躍欲試要高強度噴隊友。
“等我們拿了冠軍,我就包下王府一號!一整天就只有我們在那兒!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哈哈你做夢!”
何聞笛睫毛一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起從前有過這樣的事情來。那年AT還沒解散,也在S市,江尋那時候還不是大名鼎鼎的世界冠軍,冠軍隊輔助,總決賽MVP,不過是個柔和而高挑的異鄉少年。何聞笛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地頭蛇,卻也是個不能回家的小孩。兩個人放了假就搞了兩輛腳踏車到處周遊。在遠遠的山頭的那一端,何聞笛指給江尋看,當時那是他們這裡最高階的飯店,在晚風中,在煙霞燦爛的頂端,王府一號就像是一顆晶瑩剔透的黃水晶。裡面是少年們想象不到的觥籌交錯,華麗奢靡。
當時江尋是這樣笑眯眯地對他說的,他的頭髮被吹起來,像是幾根小觸角,何聞笛覺得很好笑。
但是他說做夢是有點驕矜地開玩笑,因為他們都很清楚,不是夢,也不該是夢,不可能是夢。何聞笛在青訓就展現出超強的對線實力,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抬上賽場,他就是冉冉上升的新一代天才ad,而江尋呢,是在市面上急缺優秀輔助的現狀下,首屈一指的國產第一輔助。他們的關係很好,配合很默契,他們的隊伍又很大希望進世界賽,他們年紀正好,還有很多很多時間。
當時連何聞笛自己都對此深信不疑。
他看著螢幕自家的水晶爆炸,終於彈出失敗兩個字,仰頭靠在電腦椅上,胳膊蓋住眼睛,終於憋出了一個“艹”。
江尋包下了王府一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江尋也沒想瞞著別人。
王府一號其實已經不算是這個市裡多昂貴的地方了,近十年城市發展經濟變遷,比它高階的會所綽綽有餘,普通老百姓勒緊褲腰帶,還是能在裡面一邊倒吸著涼氣肉疼,一邊吃個下午茶什麼的。熟悉江尋的人也知道,他不是這種張揚的個性,不過世界冠軍嘛,就算他包下商業中心所有大螢幕輪播他們奪冠捧杯的畫面,又有誰能說太過張揚呢。
電子競技,輸了呼吸都是錯的,與之相反,贏了做什麼都有人會幫你找好理由。
何聞笛那天剛好休假,跑回家換了衣服,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要不去剪個頭髮?他不確定,在玄關裡看了幾眼鏡子,對鏡子裡的自己吐了吐舌頭,蹬了球鞋跑了。
何聞笛下了計程車,進大門就一直有服務生依次引導,就差在他腳下鋪紅地毯身後散花瓣,他走了幾步突然有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