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堅持問道:“與母親您有關嗎?!”
鏡臺前的華陽大長公主,依然是那般姿態驕華,神色不變地將寶石長簪插向高髻,並不回答親子的逼問。
沈湛眸光復雜地凝望著自己的生母,彷彿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婦人,許久,微暗了眸光,聲音沙啞道:“……對您的兒媳,對這樣一個弱女子,竟屢屢使出這樣的陰毒手段,太可怕了,兒子真的覺得母親好陌生,就好像不認識您一樣……”
這一句話,像是突然挑起了華陽大長公主的無窮怒氣,原本淡定的她,嚯然轉過身來,冷冷直視著沈湛斥道:“不認識你娘?!!你為一個女人,昏了頭了你!!!”
“是!兒子是昏了頭了!!”沈湛亦忍不住提高聲調,“兒子竟沒早些發現母親的險惡用心,竟以為母親僅僅是不喜阿蘅,就如尋常人家的婆母,對兒媳不滿一般,忘記了我的母親是令世人側目的華陽大長公主,忘記母親您是如何跋扈專橫、手段嚴烈,忘記您是把權勢看得比自己兒女幸福更重的人……”
沈湛話未說竟,已被遽然起身的華陽大長公主,一掌摑打了下來,他生受了這一掌,耳邊嗡嗡作響,仍是昂起頭來,目光如灼地看向身前氣得直顫的中年女子,一字字咬牙迸出。
“母親,我當初說過的,兒子雖沒出息,可您到底,也只有這麼一個沒出息的兒子,如果阿蘅有事,不管這事情看起來和母親有沒有關係,兒子都絕不獨活”,他目中如有火焰,摧枯拉朽般能燃毀一切,灼灼逼視著自己的母親,“溫蘅是我沈湛沈明郎的妻子,天底下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沒有人!!就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東方初露魚肚白時,靜謐的清晨漸為雀鳥喚醒,溫羨下榻梳洗,換穿上從五品緋色官袍,佩銀魚袋。
他前日被從天牢釋放,昨日休整在家,即忽然接到升為從五品侍講學士的聖旨,向來出身寒微計程車子進入翰林院,都需熬上兩三年資歷,才能向上爬,他溫羨入翰林院不過兩三月而已,並沒做出多少成績,還牽扯了那樣一樁大案,聖上為何會突然提他官階?!
溫羨對此茫然不解,但天恩如此,唯有謝恩遵從,自今日起,他將正式成為從五品翰林院侍講學士,回到翰林院為官。
溫羨因心事沉重,昨夜時睡時醒,天未亮時聽到馬嘶聲,即知明郎離了這裡,他換了官服往小廳去,果見膳桌旁只有妹妹一人,正親自將盛在青瓷大碗的熱米粥,舀盛至兩隻小碗中。
溫羨見妹妹神色平和,一邊盛粥一邊還對他笑了笑,也回之以一笑,兄妹二人一同用了早膳,而後妹妹一直送他到門口,溫羨笑勸道:“好了,回去吧,在家裡等著哥哥回來,我今日公事做完後,會順便去趟繁街,給你買錦福記的山楂糕帶回來。”
這是哥哥出獄後,二人的第一次分離,雖然僅僅將是一個白日的時間,但溫蘅難免想到那一天,她一直在家等著哥哥,一直等到天色黑透、飯菜涼透,哥哥都沒有回來,她憂急不安,正要去找時,知秋帶來了哥哥入獄的訊息……
溫蘅強壓下心中低暗的情緒,含笑對哥哥道:“好,我就在家裡等著哥哥,哪裡也不去,哥哥既說要給我買山楂糕,可不許騙我,不然我要鬧脾氣不吃晚飯的。”
“哥哥何時騙過你?!”
溫羨笑著出門,上了馬車,溫蘅目送著哥哥馬車漸遠,暗想宦海沉浮,京城權貴眾多,官場更是錯綜複雜,哥哥也非重名重利之人,若她與明郎和離後,能與哥哥回到青州琴川,侍奉父親,平靜度日,只當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但……這也應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罷了……
一想到紫宸宮金鑾寶座上的那位,說要與她“長長久久”,溫蘅更是心緒低沉,她慢慢踱走至庭中秋千架處坐下,心神不知搖散多久,聽宅內僕從低喚“侯爺”,回身看去,見是明郎回來了。
明郎走上前來,從後擁著她道:“我請了幾日假,這幾天,不去官署,就專在這裡陪你。”
溫蘅側眼看去,見他右頰處似有紅印,驚怔地伸手觸去,“……明郎,你的臉怎麼了?”
明郎不答,只是更加用力抱住她,在她耳邊沉聲道:“阿蘅,這世上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誰也不能,我們要長長久久地過一生,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你若想長住在慕安兄這裡,那便長住在這裡,我陪著你,若不想給慕安兄添太多麻煩,我有幾處私宅,就與你在外安個我們的小家,你不願回武安侯府,那就不必再回去了,你與母親不和,也不必再在人前強裝,不必再低聲下氣,那些所謂的聲名,都不重要,我只要你活得高興,只要你每天都是舒心笑著,就這樣笑著與我攜手過完一生,不……還有來世,每生每世……”
……縱是沒有華陽大長公主這事,溫蘅也過不了心裡的另一道坎兒,哪裡還有長長久久的一生呢……
她暫時放縱自己,依戀地依偎在明郎懷中,享受著最後的溫暖時光,幾日,再有幾日就好,此後一別兩寬,願明郎,餘生歡喜。
青蓮巷溫宅,時光靜緩流淌,每日裡,溫蘅與明郎同送哥哥出門,而後夫妻二人共享靜好時光,賭書潑茶,琴瑟和鳴,縱是不說什麼、不做什麼,夫妻二人目光相接之時,亦有脈脈情絲,纏繞無盡,將他們緊緊繫牽在一處,似願此生此世,再不分離。
轉眼幾日時光過去,明日沈湛就將結束短假、重回官署,這夜,他沐浴上榻,妻子主動抱了過來,輕輕啄吻了下他的唇。
妻子性子有幾分羞靦,從前就很少主動吻他,這幾日更是沒有,沈湛微一愣,對上妻子溫柔如水的眸光,反應過來,低問:“阿蘅,你身上好了嗎?”
紅燭灩光照帳,映照地微垂臻首的妻子,頰邊宛有紅雲輕拂,她微咬著唇望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所謂小別勝新婚,沈湛是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兒,又與心尖上的愛人闊別數月,每夜與妻子同宿一榻,溫香軟玉在懷,卻不能做些什麼,對他來說,也是煎熬,但,縱是如此,他也絕不會不顧惜妻子身體,在她身體不爽時冒犯於她,此時聽了妻子這話,才不再強行壓抑內心的情熱,動情輕撫著妻子臉頰,溫柔吮含住她柔軟的紅唇,與她輕解羅裳,交頸情濃。
數月未行此事,又懷有差點失去妻子的後怕,沈湛心緒激盪,正是情熱大動之時,不經意間手拂過妻子雙睫,竟似觸到溫熱的淚水,他登時一愣,停下動作問:“……阿蘅,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對……對不起……”他著急地結結巴巴道歉,就要退出,妻子卻伸臂緊勾住他的脖頸,不讓他離開她,哽咽著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