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撫慰,勸著勸著,自己的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披香殿中愁雲慘霧,馮夫人母女相依垂淚,而椒房殿中的母女二人,心境完全不同。
皇后先聽了素葭的回話,後又得知聖上御令後,心中終於安定下來,楚國夫人洗清嫌疑,即是她洗清嫌疑,她回想昨夜在披香殿中所見慘狀,暗悔自己竟曾有那麼一瞬想過是否要對馮貴妃腹中孩子下手,幸而沒有,皇后鬆了口氣,見一旁母親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您在想什麼?”
“……沒什麼”,華陽大長公主道,“只是一夜未睡,有些睏倦。”
皇后忙道:“那女兒讓人收拾偏殿,請母親歇息……”
華陽大長公主卻搖了搖頭,“罷了,我還是回去吧,你弟弟又不在,侯府離不得人。”
皇后想弟妹也是驚魂一夜,此時怕是已經睡下了,也沒讓人通知她來送母親,只是一邊扶著母親出殿,一邊替弟妹說話道:“弟妹平白無故遭了此難,不僅自己差點遇險,還險些背上了謀害貴妃的嫌疑,定也是嚇壞了,得好好歇息,所以女兒沒叫她來送送母親,不是她自己憊懶的緣故,母親別怪她……”
華陽大長公主沒對此說些什麼,只在走前對皇后道:“你也累心了一夜了,早些用午膳,而後歇著吧”,說罷轉身離去。
將午的熾熱陽光耀得人眼花,皇后微眯著眼,目送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思量。
她沒有動手,那麼,會是母親安排的嗎?
母親的性情手段,她是清楚的,母親不喜弟妹,她也是知道的,母親會想著“一箭雙鵰”嗎?嫁禍弟妹除去貴妃腹中孩子,再讓弟妹死在陛下的龍顏大怒下,甚至不惜讓她這個女兒惹上嫌疑——畢竟,依母親的驕狂性情,她也不怕她惹上什麼嫌疑,只要大權在手,指鹿為馬,黑的,世人也只能認作白的,母親在乎什麼嫌疑……
但,另一方面,馮貴妃也甚是可疑,她總在她面前笑說懷的應是位皇子,但昨夜誕下的,卻是一名已經成形的女嬰,而且太醫說貴妃胎相之前就有異,平安分娩的機率很小,並不是之前馮貴妃一而再所說的龍裔十分康健……而且,馮貴妃剛懷孕那幾個月,很少主動來她面前,也從不因有孕而自矜,但最近這些時日,卻常來拜見她,不斷地甜蜜訴說陛下如何看重她腹中的皇子,有時就像是在挑釁一般……
……難道馮貴妃她,是在故意刺激她,等待著她這個皇后,對她腹中幾乎沒有可能平安誕生的孩子下手,從而抓住此事,讓她在失去帝寵後,連聖上的尊重信任,都全部失去……
皇后心中一陣後怕,夏日午時的陽光落在身上,卻像是身在寒冬臘月,骨子裡滲著寒意,她站在萬人之上的鳳宮前,高處不勝寒之感,在心底不斷滋生,目望向聖上御殿方向,心頭一片薄涼,無聲嘆息。
豔陽透窗入室,為冰裂梅紋窗孔,切分成束束光影,落垂在光滑如鏡的青磚地上,隨著時光流轉,寸寸平移,灼熱的氣息,也隨之逐漸淡去,暮色將起,帳內的溫蘅,終於睜開了雙眼,因為藥性,她這一覺睡得很沉,渾渾噩噩,也沒夢到些什麼,然而睡醒還是那樣疲憊不堪,頭也隱隱作痛。
她未用早膳、未用午膳,人剛起身下榻,侍鬟即將早備好的膳食端了過來,溫蘅草草用了些,未穿那件在御殿換上的藕荷色衫裙,而是穿了件自帶的莎藍色裙裳,對鏡淡淡施妝,以遮蒼白麵色,而後扶著春纖的手起身道:“我們去向皇后娘娘辭行。”
春纖以為小姐是因昨夜之事,不想再在這是非之地待下去,她贊同小姐所想,也不會去違逆小姐的意願,但小姐搭在她掌心的手,明顯有些發燙,正病著呢……春纖關切道:“小姐,您身體還沒好,要不,養兩天再走吧?”
小姐靜默沉思片刻,春纖以為小姐在改主意,卻不想小姐仍是堅持要走,改的是其他心思,對她道:“春纖,你留下領著人收拾東西”,再靜靜看向一旁的碧筠,“碧筠,你陪我去椒房殿。”
椒房殿中,皇后也才剛起,她因心事重重,根本沒能睡好,正憑几倚坐窗下,令宮人按摩頭部穴位,外頭忽傳“楚國夫人求見皇后娘娘”,擺了擺手,令宮人退下,傳弟妹進來,賜座看茶。
溫蘅得傳入殿,謝恩後在宮人搬來的繡墩上坐了,皇后看她沐在暮光下,身形纖嫋,雖著意施粉點唇,但眉眼間的倦色,難以掩飾,想是昨夜之事對她造成不小的驚嚇,溫言安慰道:“沒事了,陛下既發話下來,就是信你,沒人敢再拿這事做文章的。”
溫蘅謝皇后娘娘關懷,而後道出來意,說想離宮回府。
皇后心道,她一個自青州小城而來的小吏人家之女,哪裡經過這樣可怕的宮闈之事,定是被昨夜之事嚇狠了,不敢再待在這暗流洶湧的地方……
皇后心中體諒,挽留了幾句,見她仍是堅持要走,也不再多說,只溫聲道:“那你回府歇息一段時日,得空了,再進宮來,陪本宮說說話。”
溫蘅朝皇后一福,十分感念皇后溫和關懷,對今晨聖上那一抱,更是心情複雜,她離了椒房殿,也不顧病體,一路急行回了南薰館,見東西已收拾地差不多了,正準備要走時,人還沒出門,卻見聖上來了。
溫蘅將碧筠帶在身邊,就是防她去“通風報信”,但她怎知,宮裡多的是聖上的“眼睛”,南薰館原有的幾名內監宮女,也早被趙總管知會過了……
溫蘅驚怔地望著來人,一時連行禮都忘了,隨走在聖上身後的趙總管悄擺了擺手,室內諸侍皆退了出去,聖上踱入靜室,趙總管在後將門關上,透室的暮光一下子失了大半,室內尚未點燈,溫蘅望著那個逆光的陰沉沉人影,勉強抑制住內心驚惶,垂目如儀行禮,“……臣婦參見……”
她剛剛屈膝,話還沒說完,那個陰沉的人影已掠近前來,挽住她手臂扶她起身,問:“為什麼要走?”
溫蘅不敢直視身前的年輕男子,垂著眼道:“……臣婦本就不是宮裡的人,不該長久居住宮中……”
皇帝靜看著身前怯怯的女子,握著她手臂的手緊了緊,感受到她身上比早上燙了許多,柔聲道:“……夫人還病著,等養好了再走……”
溫蘅被聖上這親密動作直接嚇退了半步,愈發低首道:“……只是風寒低燒而已,臣婦回府休養也是一樣的……”
皇帝道:“在宮裡休養也是一樣,夫人已在南燻館住了這麼久,再多住幾日又如何,馮貴妃的事,朕知道與夫人無關,也已下令,不許宮人再妄議此事、汙你清譽,夫人不必為此擔心,儘可放心住下……”
溫蘅仍是低著頭道:“臣婦在宮裡住了有一段時日了,該回侯府,侍奉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