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現在在做什麼,我想辦法安排你進兵部你不進,我讓你去結交世家朝臣你也不去,就知道做他賞給你的那個工部侍郎,就知道同你的那個寶貝妻子廝混在一起,一天天的,就只知道傷你孃的心!!”
面對母親的一句句錐心痛斥,沈湛含淚跪了下來,“兒子沒有忘,兒子當年對母親的許諾,一個字也不曾從心底抹去,只是兒子想領著武安侯府與沈氏所走的路,與母親所想不同,如若父親仍在世,或也會贊同兒子……”
“我所想的,就是你父親想的,我現在走的路,就是你父親要走的路”,華陽大長公主對這兒子是一萬個恨鐵不成鋼,手抹了眼淚,冷道,“你就給我跪在這兒,對著你父親的靈位好好問問,問問他對你有多失望!問問他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兒子!!”
她怒氣衝衝地推門走了出去,見溫氏就站在門邊,已不知在外聽了多久,見她出來,複雜的眸光微閃了閃,輕輕啟齒,像是想說些什麼。
華陽大長公主與兒子一番激烈爭執,心中正如有火燒,一看這個壞了她的謀算、把兒子魂兒都勾了去的女子,還在這兒惺惺作態、看她母子不和的笑話,更是怒氣滔天,哪有耐性聽她說話,直接用力地推開了她,望見她就這般失足從兩層臺階上摔滾下去,也面無表情、不管不顧,大步掠走過她身旁,離開了此地。
春纖唬得魂飛魄散,忙去扶摔在階下的小姐,急喚道:“小……”
小姐卻制止了她的急呼,朝祠堂深處那道跪著的背影看了一眼,示意她噤聲,自己也忍著疼不出一聲,扶著她的手,慢慢站起身來,躬身欲撿摔在地上的食盒碎碗。
春纖雖然年少,但心思聰敏,知道小姐是不想讓侯爺知道她被大長公主推摔下階的事,不希望侯爺與大長公主這對母子再起衝突,可是,小姐心裡想著侯爺、想著大長公主,誰來心疼小姐呢?……
春纖望著灑落一地的冰糖雪梨,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壓低聲音道:“小姐,讓我來……”
她收拾起碎碗食盒,攙扶著小姐離開了這裡,回到房中,請小姐解開衣裳上藥,見小姐身上摔青了多處,一邊抹著藥,一邊眼淚掉如斷線珍珠,簌簌下落。
小姐卻淡淡笑了笑,“你再把眼淚淌我身上,藥都白擦了。”
春纖止住哭泣,仰面望著小姐,懇求道:“小姐,將這事告訴侯爺吧……讓侯爺為您做主……”
小姐許久沒說話,最終,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沈湛一直在祠堂裡跪到深夜,方才離開,他從未與母親有過如此激烈的爭執,一路想著母親、姐姐、聖上,以及朝堂種種,心情沉重,面色寒凝,在回到自己房前時,停住腳步,努力收整了下心緒,將負面情緒壓在心底,儘量使表情與平時沒什麼兩樣,方才推門進屋。
屋內薰香很濃,阿蘅已經梳洗臥榻,平日裡不管他回來地多晚,阿蘅都會等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沈湛擔心她是不是病了,走上前去,探她額頭,柔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溫蘅輕道:“沒什麼,就是女子的那點事。”
沈湛知道她的日子,算了下,是就這幾天了,心中瞭然,道:“你等我一會兒。”
他也沒有用晚膳的心思,直接傳水進來、盥洗上榻,想如從前一般,在她因月事來臨、身子不爽時,抱她在懷,用自己捂熱的手,輕輕摩挲她的腹部,幫她舒緩不適。
但這一次,他剛解衣上榻,手剛摟住她的腰、欲攬她入懷,就聽她輕輕抽氣了一聲,像是忍著疼道:“……明郎……別碰我……”
沈湛手僵在半空,聽她道:“這次疼的……和之前不太一樣,讓我自己躺著吧……”
她朝裡背過身去,沈湛知道女子這事有時候怪得很,但仍是擔心,望著她的背影問:“不舒服地厲害嗎?要不找個大夫來看看?”
“不用”,妻子的聲音低低道,“不早了,睡吧。”
一覺睡醒,東方初白,今日官員休沐,無需上朝,但皇帝還是有要緊朝事需要處理,要心腹大臣需要接見,國事忙完,又要給母后請安,問問皇后的身體,關心關心貴妃及她腹中孩子……一通緊鑼密鼓地忙碌後,才終於清閒下來,趙東林看聖上閒下無事,又不似從前蹴鞠打球、飲宴賞舞,就只負手在殿內踱來踱去,走了半天,駐足在那高几花觚前。
已是暖春時節了,觚內現插的是灼灼桃花,趙東林默看聖上在那站了半晌,正疑心聖上是不是要拿開花、把手插進觚中掏東西時,忽見聖上轉過身來,淡聲吩咐道:“備車,朕要微服出宮。”
聖上之前有時也會微服出宮,遊走在市井街頭,看看京城百姓生計,探訪民生,趙東林熟練地下去準備,小半個時辰後,飛馳的油壁馬車,在一座煊赫宅院前停下,趙東林眼望著那門匾上的四個大字,心道,這回這“民”,可真夠大的!
第15章 傷痕
皇帝做太子及初登基那幾年,有時也會來來武安侯府,如同尋常人家的少年,到姑母家裡做客,同明郎在府裡宴樂說笑,但隨著近幾年與華陽大長公主關係越發緊張,他已有許久未踏足武安侯府了,此次來此,他給自己找的理由是,久違地來做做客,順便,親眼看看武安侯府的婆媳關係。
嗯嗯,後者只是順便。
但,皇帝來的不知是不巧還是巧,午後的武安侯府中,本應休沐在家的武安侯有事外出,華陽大長公主也有事外出,府裡獨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主人,本正臥在窗下小榻上休息,聽門外來報陛下微服來府,忙起身整衣相迎。
皇帝今日穿的是一件硃砂縷金錦袍,通身無繡,獨一抹長身玉立的砂紅,襯得人愈發面如冠玉,足蹬石青靴,腰束紫玉帶,手裡拿著一柄漆股竹燙花邊素面摺扇,本正散漫無拘地執扇敲打著手心,忽望見是她一人迎了過來,忙端正了站姿,見她一襲淺粉的海天霞色輕軟羅裙,隨她急急行來的步伐,為風吹舞地裙襬如落花流水、披帛若曉霞雲煙,依依似春日枝頭輕顫的桃花,挾著馥郁的香氣,迎上前來,執禮下拜,“臣婦參見陛下。”
皇帝以摺扇虛扶她起身,“沈夫人不必多禮”,又問,“姑母與明郎呢?”
溫蘅回道:“母親與夫君,俱有事外出,不在府中。”
皇帝“哦”了一聲,“倒是不巧了”,又道,“那朕就在府中等等吧。”
“是”,溫蘅忙將聖上迎至府中待客的花廳,又是命人沏茶又是命人焚香,皇帝看她忙得不可開交,笑道:“朕是微服來此,沈夫人只當尋常客人接待吧,沏杯茶就行,不必多禮。”
溫蘅“是”了一聲,從侍女手中接過新沏的龍井,親手奉與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