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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賢吹了昏黃的煤油燈,脫完衣服,就鑽進被窩裡了,她怕母親看見她身上的不體面的傷痕。母親似乎察覺了她的行為的用心,從炕的那一頭爬起來,“嘣”的一聲划著了火柴,煤油燈冒著一柱黑煙的黃焰,把屋子裡照亮了。
母親揭開她蓋的被子,“哎喲”一聲,就抱住她的渾身四處都疼痛的身子,哭了。她的身上,腿上,有勤娃的拳頭留下的烏藍青紫的淤血凝固的傷跡,又摞上了父親用皮繩剛剛抽打過的印痕,滲著血。她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母親心疼自己的骨肉,哭得很傷心。
玉賢沒有想流眼淚的心情,疼是難以忍受的疼啊!凡是被拳頭或皮繩抽擊過的皮肉,一挨著褥子,就疼得想翻身,翻過去,那邊仍然疼得不能支撐身體的重壓。可她沒有哭。那天晚上勤娃的突然敲門,她嚇蒙了,此後所發生的一切,似乎是在夢中,直到她的阿公粗手笨腳地把一根生鏽的大號鋼針從鼻根下直插進牙縫,她才從另一個世界回到她覺得已經不那麼令人留戀的莊稼小院。現在,母親的胸部緊緊貼著她的肥實的臂膀,眼淚在她的脖根上流著。她不想再聽母親給她什麼安慰。她想靜靜地躺著,靜靜地想想,她該怎麼辦。在和勤娃住了近半年的新房裡,她不能冷靜地想,時時提心那鐵塊一樣硬的拳頭砸過來,甚至在夜晚睡熟之際,他心裡慪氣,會突然跳起,揭開被子,把她從夢中打醒。現在,她的父親吳三當著勤娃的面,打了,也罵了,給自己挽回臉面了。她應該承受的懲罰已經過去,她想靜靜地想一想,往後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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