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軟磨硬泡,把小陳叔叔哄走了,自己單肩挎著書包,就站在西門外的門衛亭旁。
他這兩天可以走路了,但左腳仍然不能過度受力,即便這麼站著,重心也都放在右側,並不那麼挺直,顯得懶洋洋的,有點吊兒郎當。
他背對著校門,面朝著梧桐外的巷子口,單手敲著鍵盤怒斥某人。剛斥到一半還沒來得及發,一個電話切了進來。
江添的名字在螢幕上跳,盛望重重按下接通,張口就道:“你蒙我?!”
他朝巷子口又望了一眼,那裡只有兩個老人攙扶著蹣跚走過,並沒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
“我都在這站半天了,門衛大叔以為我凹造型呢。你不是過個馬路就到西門了嗎,你人在哪呢?”
他剛問完,忽然聽見背後腳步聲由遠及近,什麼人跑了過來。他轉過身,就見江添在面前停下腳步。
大概是一路跑得太快的緣故,他鼻息有點重,修長清瘦的手臂垂在身側,靠近內腕的地方可以看到微微突起的青筋。
他低著頭壓了一會兒呼吸,然後摘下一隻耳機對盛望說:“我現在在了。”
盛望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對上江添的視線,愣了片刻後又倏地收回來,哦”了一聲道:“看在你來得夠快的份上,我可以大度一點。”
“為什麼突然回學校?”江添問。
“還能為什麼。”盛望沒好氣地說,“來學校我還能動兩下,在家他們壓根不讓我出臥室。你回去躺五天就知道有多難受了。”
江添把他書包接過去,他剛開始還死要面子不肯給,後來想了想三號路有多長,還是妥協了——能直著走完就不錯了,負重就算了吧。
“還有,孫阿姨每天三頓給我燉豬蹄你敢信?”盛望絮絮叨叨地抱怨著,張口就能列舉出無數被逼無奈回學校的理由:“別人腿折了都是煲筒子骨,她煲豬蹄是怎麼個意思?”
江添說:“吃哪補哪的意思。”
“滾。”
盛望說著又不太放心地側過身,問江添:“我有什麼變化麼?”
江添:“有。”
盛望盯著他:“你想好了再說。”
江添點了點頭說:“胖了。”
盛望頓時有點憂鬱,結果還沒憂上兩秒鐘,就瞥見江添偏過頭去了。
“……”
踏馬的一看就是騙人的!
盛望伸手就要去勒他脖子:“你一天不懟我就過不下去日子是不是?”
江添避讓得不太認真,大概怕他動作太大又崴一次腳。兩人鬧著鬧著一抬頭,發現他們下意識抄了修身園那條近路。
白天的修身園人少清淨,他們常從裡面穿行,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這會兒的修身園就有點不同了,盛望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有兩個人影牽著手一邊在林間走一邊小聲說著私話,再遠一些的地方,一個男生故作大膽地摟著女生的肩,用額頭蹭了一下對方的臉。
林間的氛圍太過曖昧,盛望覺得自己身在其中格格不入,又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自在。
他想說“我們還是換條路吧”,結果轉頭觸到了江添的視線,明明和往常沒什麼區別,他卻莫名覺得有點慌。
他倏地收回目光,舔了一下發乾的唇角,說:“好多人,怪不得叫喜鵲橋。”
江添已經瞥開了目光,他似乎在找出去的岔路,低低的嗓音在盛望耳邊應道:“嗯。”
第48章 交換
“喜鵲橋”裡有無數蜿蜒的鵝卵石路, 俯瞰下去像藤一樣枝枝蔓蔓。不知道當初設計的人是怎麼想的, 但這確實給校園小情侶們提供了方便。
有時候徐大嘴會帶人來巡視, 但岔路太多,堵得了東邊堵不了西。兔崽子們別的不說,警惕性一流, 說跑就跑,想抓都難。再加上確實有非情侶從這裡抄近路,就算抓到幾個學生也不能妄下定論, 搞得大嘴頭疼不已, 只能找各班班主任搞聯合教育。
盛望和江添挑了最近的一條岔路,匆匆離開那片林子。
快出去的時候, 盛望朝旁邊張望了一眼,碰巧看到兩個人影在遠處並肩散步, 男生穿著寬條紋T恤。那衣服似乎在哪兒見過,但盛望沒想起來, 也沒那個心思細想。
回去的路上他沒怎麼說話。
不是不想說,只是好像哪個話題都有點突兀、有點傻。江添也很安靜,瘦長的手指插在口袋裡, 左肩上挎著書包。明明不是他的東西, 他卻拿得一派自然。
……
他好像總是這麼一派自然的模樣,只在偶爾的瞬間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盛望第一次意識到三號路居然這麼長,走了一個世紀都沒看到頭。萬幸,經過操場的時候碰到一個人, 終於把他倆從這種莫名的氛圍裡解救出來。
“菁姐。”盛望打了聲招呼。
楊菁扎著高高的馬尾,穿著一身跑步服從操場側門走來,邊衝他們揮手邊摘下額頭上防汗的護帶。
“這才幾天,你就急著回來啦,這麼想上課啊?”楊菁問道。
盛望又多了個正經理由,連忙接道:“是,我怕我歇半個月成績一朝回到解放前。”
“那不可能。”楊菁知道他賣乖,翻了個白眼說:“底子和腦子都在那兒呢,就算不學也差不到哪裡去。”
她說話向來直接,不過還是補充了一句:“我沒有讓你們偷懶的意思啊,該努力的時候多盡一點力,結果總是比不努力更好,是吧?”
“那肯定。”盛望應道。
“但你也別逞能。”楊菁低頭看向他的腳踝,懷疑道:“我上學期扭到手養了一個多月,到現在卷子批多了還會不舒服呢。你這腳養好沒啊就下地亂走,別留下什麼後遺症。我跟你說,要是沒養好就特別容易崴第二次,反覆幾回,你以後就是個瘸子。”
盛望被她說得臉色有點綠。
“你別嚇唬學生啊。”一個聲音橫插過來,盛望扭頭一看,發現是醫務室碰到的男老師莊衡。他也穿著慢跑服,手裡拿著兩瓶水,從喜樂的方向過來。
楊菁從他手裡接過水,道:“誰嚇唬他了。我說得哪裡不對,要不你指正一下。”
校領導都不敢指正她,莊衡哪裡敢。他連聲道:“不了不了,你們楊老師說得對——”
他咳了一聲,轉頭衝盛望說:“還是要注意點,崴多了這腳就真沒救了。這麼帥的臉,配個一瘸一拐的腿,那多遺憾。你想象一下,是不是這個道理?”
“……”
盛望才不想象。
他看莊老師這株牆頭草倒戈如風,只覺得高天揚吐槽的話真對——談戀愛的或者即將談戀愛的人,腦子多多少少都有點問題。
楊菁用瓶子敲了敲莊衡的手臂說:“我要的是冰的,請問這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