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在上面靜靜等待,轉眼小半個時辰過去,莫說性子急的小婉、阿伊果,就連一貫平靜的瓷娃娃眼中都流露出焦急神色,這個時候終於有動靜傳來,羅冠爬了上來,對宋陽等人道:“下面也很大,一時探索不完,大家一起下來吧。”
意料之外的深溝裂谷,讓他們耽誤了不少時間,可身後的追兵不會等,越追距離大家就越近,先下去的人大概轉了轉,發現谷底極大,但並沒有發覺什麼危險,也就不再平白浪費時間,把上面的同伴喚下來大家一起行動。
宋陽背上瓷娃娃,和其他同伴一起,翻身爬下山崖,就在大夥都下去之後,天上的庫薩同時發出刺耳長鳴……鷹眼犀利,但在黑夜中多少也會受些影響,再加之花海遮掩,宋陽等人進入裂谷,在它們眼中,逃犯便消失了,自然會不安啼叫。
因為身後背了人,宋陽不敢有絲毫大意,“下山”時步步穩紮,不過他的修為擺在那裡,速度也不會太慢,同時心裡默默估算著距離,按照前一生的認知,大概向下攀爬了二三十米左右,終於落到了谷底。
快三十米的落深,宋陽暗暗咋舌……裂谷會有如此深度不足為奇,但那些黃花,竟能長到差不多十餘層樓,當真算得上“妖物”了。
另外,出乎意料的,草原上的夜晚寒冷,現在還是夏末晚上就已經待不住人了,谷底卻窒悶溼熱異常,想來地下更深處,應該有溫泉熱河之類的熱源,這些異種奇花多半就是靠著地下熱源生長的。
齊尚巴夏就在下面接應,見大夥陸續下來,齊尚提醒道:“小心腳下,有些泥濘,估計是地水淺漫,其他的倒沒什麼,再就是蟲子多了些。”
兩位黑道人物行走江湖,隨身攜帶有名家出品的小巧火把,此刻已經點亮了一支,火光不算太明亮,但勝在可以持久,幾個時辰都不會熄滅。
溼熱環境之中,各種不知名的飛蟲繚繞,一見火光更不肯散去,煩人得很。齊尚一邊說著,一邊晃動手中火把想要趕走飛蟲。阿伊果聞言咯咯一笑:“有你蠱家仙子在此,還擔心爪子蟲子麼,黑口唇的瑤家個個都是蟲子的祖宗!”說話間,伸手從斜跨在身的皮囊裡摸索出一包藥丸,分發下去一人一粒,藉著分藥丸的機會,還不忘去捏一捏瓷娃娃的小手:“含在舌頭下面,驅蟲最靈驗不過,不過小心莫得吞到肚囊裡。”
齊尚手快,不等她說完就把藥丸扔進了嘴巴嚥下去了,此刻聞言嚇了一跳:“吞下去了,怎麼辦?”
阿伊果脆生應道:“怎麼辦?賠錢來!黃金十兩,記賬了,等回去的時候記得給我。”
齊尚咳了一聲,沒去計較阿伊果獅子大開口,而是連連搖頭:“錢是小事,我是說吞了這個沒害處吧……”阿伊果搖了搖頭:“害處倒沒有,就是以後沒法再用了。”說完又囑咐別人:“別再吞掉咯,上去以後要把藥丸還我,以後還會再用的。”
齊尚若有所思:“還要還給你……這麼說,這顆藥以前也有人含過?”
阿伊果理所當然地點頭,跟著又轉頭對瓷娃娃和南榮笑嘻嘻道:“兩個妹兒放心,給你們的藥丸是新的,麼得別人的口水汁。”
最後,阿伊果又把一顆藥丸扔進自己嘴巴,好像含糖豆似的品來品去,嘴裡嘖嘖有聲……
辨明方向,眾人啟程,正正向著北方前進,阿伊果的藥丸雖然噁心,但著實有靈效,本來圍著人轉個不停,一說話都可能會吃掉幾隻的小飛蟲,一下子散了個乾淨。
正如羅冠所言,這片裂谷不止深,而且極為宏闊,加之腳下泥濘異常、身邊花莖茂密讓行路變得異常困難,根本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穿越而過的。
不過除了環境特殊,行旅費力之外,至少暫時看來倒沒什麼危險。羅冠領頭、宋陽緊隨其後,大家的隊形密集,確保任誰伸手都能夠到身邊同伴,緩緩前進著。
越走空氣就越悶熱,宋陽自幼煉血身體強悍,算得上寒暑不侵,在這裡走上一段後也變得汗流浹背,至於瓷娃娃、班丞相這些體質羸弱之人,幾乎都快虛脫昏厥了。幸好,這次出訪之前宋陽準備充足,隨身帶了不少靈藥。隊伍暫停片刻,他把祛熱解鬱、提神醒腦的藥物分發下去,隨後大夥精神振作不少,再度開始前行。
差不多兩炷香的功夫過去,腳下泥濘更深,此處已經遠超剛剛羅冠三人探過的範圍。到了這裡,任誰都能發覺,地表泥巴稀軟,深處也不結實,此間就是一片大泥塘,不過深處泥沼還不足以把人陷下去,只要別停留、腳步交替地快些,行走還是無虞。
排頭的羅冠四肢貫力,所過之處花莖都被他踩倒,鋪在腳下變成了“地席”,雖然這樣做會消耗他的內勁,但身後同伴再走起來無疑從容了許多。走著走著,阿伊果忽然笑道:“這種水裡,居然也有魚咯。”
路上偶爾會有溼泥或熱水漫過腳腕,估計是她感覺到有小魚滑過腳面,瓷娃娃提醒道:“你小心些,別被咬到。”齊尚則笑道:“這麼說,水再熱些大夥就有魚湯喝了?”
阿伊果不理會齊尚,但是對瓷娃娃的囑託,她眉花眼笑,脆脆地應了聲:“多謝妹兒關心,我曉得深淺……”正說著半截,她又“咦”了一聲,伸腳在泥沼中踩了踩,嘟囔道:“又是啥子東西麼?”
巴夏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忍不住皺眉望向她:“怎麼就你遇到的事情多?”
巴夏的語氣不怎麼客氣,阿伊果卻混不在意,笑著應了句:“好像是寶貝咯!”說著她蹲下了身子,換腳為手,去摸索著什麼,很快就好像抓到了什麼,抬頭望向身邊同伴:“一串珠珠,冰冰涼的。”跟著用力一拉……她拉上來了一顆頭。
嚴格地說,阿伊果摸到的是一串珠子項鍊,但項鍊是套在另一個人頸子上的。別人是拔出蘿蔔帶出泥,蠱家仙子是拉出項鍊帶出人頭。皮肉早已腐爛得不像樣子,黑洞洞的眼窩裡好像還有不知名的蟲子在蠕動,彷彿有眼神似的,正直勾勾地望向阿伊果。
本以為摸到了寶貝,哪想到竟會是個這麼噁心的東西,阿伊果哇呀怪叫一身,整個身體都向後仰倒,四仰八叉地摔在泥濘中,偏偏緊張時攥著項鍊的手更緊了些,這一來,本來埋在泥沼中的整具屍體都被她拽出來了,直接砸到她身上。
剛見到人頭的時候,阿伊果的確被嚇瘋了,不過那是因為事出意外、猝不及防所致,等她仰天摔倒時已經明白不過是個死人,怕個爪子麼。
慌亂之後,就是生氣了,被個死人趴在身上,簡直晦氣得要死,更在小南、小濯兩個美貌女人眼前丟了面子,阿伊果氣急敗壞地跳起來,伸腳就去踢屍體。
泥沼中莫名其妙地跳出來一具屍體,這種事有些太匪夷所思,大夥都圍攏過來,先忍住笑把黑口瑤拉開,阿伊果氣未消,咬著牙對旁人道:“他仙人闆闆,龜兒子死後還要氣我,這個事情不算完……那串珠子我得拿走!”
屍體腐爛嚴重,但衣衫裝束依稀可辨,花花綠綠顯眼得很,小古只看了一眼就篤定道:“是個薩滿,草原上的巫師。”說著,他用自己的刀子撥弄了下屍體,又仔細看過屍身上的配飾,繼續道:“地位應該還挺高。”
按照上一世的說法,薩滿就是草原上的神職人員,從來都衣著鮮豔,從頸到手再到腳腕,身上掛滿象徵著白狼神力的配飾,死在這裡的薩滿地位不低,脖子上的珠鏈也不會太平凡,在這麼悶熱的環境裡,還能保持著冰冰涼,握在手中舒服得很。
宋陽也上前檢查屍體,此人全身關節都比著普通人粗大些,生前練過上乘橫練功夫,而且修為很不錯,另外就是右腳腕骨骼微損,應該是扭傷。
這片花海所在區域,在“狼神遺棄”之地內,不祥之地罕有人際,是正經的無人區,不過了解了屍體的身份,也就不值得奇怪了。
白天時小古還說過,當狼神遺棄此處後,總有薩滿冒險進來,想要祈求狼神的寬恕,眼前這具屍體的遭遇,應該和不久前的齊尚差不多,正在花海中行走時失足摔落下來,不知他是不是也隨身攜帶了阿伊果那樣的飛爪器械,反正他有自己的辦法減消了摔落的勢子,沒有被直接摔死,但腳腕還是受了傷,估計還有不輕的內傷,沒辦法再爬回去,就只能堅持著向前走,到了這裡終於體力不支,變成了黃花生長的肥料。
來歷無可疑、死因無可疑,阿伊果和七上八下哄搶了死人的遺物,興高采烈繼續上路。
有齊尚和阿伊果在,再辛苦的環境裡大家也能苦中作樂,旁人雖然不怎麼開口,但心思大都被他們兩個引了過去,是以誰都沒注意到,宋陽和羅冠的嘴巴時不時地翕動著,他們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地交談著。
薩滿的死因並非無可疑……正相反,簡直是大大的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