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車輪碾壓過的印痕!”在一條岔道口,馬流王彎下腰用燈光照著地面,嘿然笑道:“輪印很新,說明邪二哥最近到過這裡。”
“咱們順著輪印走!”高凡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劇,在這兩條輪印迤邐延伸的黑暗盡頭,是否會有真相正等待著自己?
五個人沿著輪印前行,在燈火的微光中,地道里死寂無聲,唯有輕微的呼吸聲在提示著彼此的存在。
在一扇虛掩的門外,輪印消失。就像是它前進的腳步,被這大門生生截斷。
“你們幾個往後退。”馬流王將燈盞交給身後的高凡,拔出烏雀匕,小心翼翼地伸左手推開了門。
一股冷風撲面,門後毫無異常,更感覺不到其它人的存在。
眾人暗鬆了口氣,在燈火的照明下走進去,地面的積灰上卻找不到進入的輪印。
“這是邪二哥的一間藏寶室。”馬流王環顧擺滿架櫃的珍寶古玩,嘆道:“我這個二哥,就喜歡把弄來的寶物收藏起來,誰也不給看。自己整日把玩,就差沒抱在懷裡睡覺……”
驀地,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一雙眼睛如同中邪般,死死盯著對面一座玉器架上陳列的青色小圓鼎,身體宛若泥塑。
“木亢神鼎,真的是木亢神鼎……”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兩步,喃喃自語道:“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
“真的?假的?”魯鵬驚奇地問道:“先讓老子瞧瞧這玩意兒到底有啥了不起?”
“都不準動!”馬流王晃身攔在玉器架前,說道:“小凡,把燈拿過來。”
高凡依言將燈遞過。不料馬流王突然側身探臂抓住高凡執燈的手腕,向自己身前一扯,鋒利的烏雀匕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馬三叔,你要幹什麼?”高凡猝不及防,驚怒交集地叫道。
“馬流王,放開小高!”魯鵬掣出裂魂鬼斧逼近馬流王,但卻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別衝動,我這麼做只是為了有備無患。”馬流王一聲冷笑,飛快封上高凡背後的幾處大穴,禁制住他體內真氣的執行。
“馬流王,你無恥!”厲虹如怒聲叱罵,彎弓搭箭對準他的眉心。
“雖然無恥,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馬流王並不動怒,笑嘻嘻說道:“有誰能保證今晚的圈套不是你們和邪寒鴉合謀設下的?你們幾個不早不晚,偏偏這時候出現在梅莊,難道真的是湊巧?”
“我說過,我朋友傷重,咱們是來求醫的。”高凡氣得滿臉漲紅:“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卑鄙了,太無恥了!”
“財寶動人心啊!”馬流王勝券在握,悠然道:“你一心一意惦記著殺父之仇,老夫豈能不防?何況木亢神鼎近在眼前,只要不是白痴,哪個人不想將它據為已有。當年要不是為了它,我們兄弟五人也不會反目成仇,自相殘殺!”
“哈哈哈哈……”石室裡驀然響起霍去病的笑聲,彷彿馬流王說的是個天大的笑話,讓他無論如何都忍不住笑。
“你笑什麼?”馬流王詫異問道:“想耍花招,你還嫩點!”
“馬流王,恰恰你就是一個白痴,而且還是個睜眼瞎。”霍去病搖搖頭,眼神裡像是憐憫,又像是嘲弄。
“那東西你只管拿去,我們不跟你爭,更不會眼紅。因為,它壓根是個假的。”
“假的?”馬流王一驚,下意識瞟向木亢神鼎:“你從沒有見過它,憑什麼斷定真假?”
“這還用問嗎?”霍去病道:“門外的輪印分明是有人故意把我們引到這間石室。誰會那麼好心給你指路?我要是你,連碰都不會碰它一下。”
“我不信!”馬流王早有疑慮,聽霍去病直言說出,已信了一大半。但依舊抑制不住自己的貪婪之念,一面警覺地監視著眾人,一面從架上取起神鼎。
“這鼎是假是真?”霍去病一笑,看似好心地建議說:“如果覺得光線太暗,我可以再借支火折給你。”
“不必!”馬流王注視圓鼎,徐徐道:“果然是假鼎,除了鼎內沒有青氣浮動,其它地方做得和真鼎一模一樣。”
“這下你可以放了小高吧?”魯鵬看到馬流王爽然若失的神情,心裡大感解氣。
馬流王獰笑道:“我當然可以放了高凡,只要你們拿真鼎來換!”
“你瘋了?”厲虹如怒道:“我們怎麼知道真鼎在誰手裡?”
“誰做了這假貨,真的木亢神鼎就一定在他手中!”馬流王說道:“高老大和鳳婆子已經死了,只剩下舍不群和邪寒鴉。這樣的範圍豈不是很小?”
“的確很小。”高凡怒極反笑道:“可休想用我要挾朋友!”
“我可以先提個問題嗎?”霍去病緊了緊裹在身上的棉襖,問道:“你剛才說要防備小高報殺父之仇,又提到五個人曾經自相殘殺,那麼高廉風的死,馬先生也難辭其咎?”
馬流王坦然承認道:“不錯,我是在高老大的背心上插了一刀,順手割斷了褡褳。沒辦法,誰教他想乘亂攜寶土遁逃走?要不是石橋塌了,差點就讓他得逞。”
“馬流王,你這狼心狗肺背信棄義的小人,我要殺了你!”高凡嘶聲大喊。
“這就對了,否則僅僅是落入地下河,你們怎能一口咬定高廉風必死無疑?”霍去病微笑說:“石橋上並沒有機關,這點你很清楚,對麼?所以高廉風大叫‘有埋伏’的時候,你立即斷定他企圖製造混亂逃之夭夭,於是毫不猶豫地出手刺他後背。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白白辛苦了一場居然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豈止是我,奇鳳雨、舍不群,甚至是守在陵墓外望風的邪寒鴉,他們每個人都有一萬個殺死高廉風的理由!”
馬流王冷笑說:“他能活到五年前才死,完全是因為大家不得不倚重他的盜墓經驗和土遁法術。等木亢神鼎出土,高廉風的死期也就到了!”
霍去病的眼睛裡神光微微閃動,說道:“沒想到小高的父親這麼遭人痛恨,這老大做的真失敗。”
“高廉風霸道冷酷,翻臉無情,除了對邪寒鴉忌憚三分,誰都吃過他的苦頭。可就算是邪寒鴉,他暗戀的奇鳳雨到底還是讓高廉風霸佔多年,敢怒而不敢言。”馬流王木無表情地道:“這種人能活著當了二十年的老大,已經是奇蹟。”
魯鵬感慨道:“這年頭老大不好當啊,下面一堆等著造反的兄弟。”
馬流王不耐煩道:“少廢話,你們三個到底答不答應老夫的條件?”
“呼——”他的眼前倏地綠光爆閃,腦海不由自主地一陣恍惚,周邊景物齊齊暗淡,耳朵裡充滿喧囂尖銳的惡鬼嚎哭,五光十色的光焰像鮮花般盛開在黑暗裡。
“亂神訣!”
馬流王集中意念,抵禦破入腦海的邪異力量,做夢也料想不到,在這幾個年輕人中,居然隱藏著一個精擅陰陽法術的宗師級高手。
“看斧!”魯鵬抓住時機搶步上前,裂魂鬼斧削向馬流王腦袋。
馬流王畢竟實力非凡,瞬間從亂神訣的混沌中掙脫,急忙橫匕首點中斧頭。
“颼!”厲虹如的后羿神箭接踵而至,化作一束金芒射向馬流王眉心。
馬流王倉促閃身,魯鵬斧交左手,手臂一振抓到高凡腰帶,將他救出。
馬流王大驚,剛想趁魯鵬立足未穩從他手中奪回高凡,卻猛然身軀一抖,驚恐地大叫道:“毒,鼎上有毒!”
厲虹如本打算向馬流王補上一箭,聞言不禁玉手一頓,側目觀瞧。
馬流王驚懼地倚靠在玉器架前,握鼎的左手佈滿詭異的青色毒氣,轉瞬已蔓延到了他的臉上。一滴滴漆黑如墨的毒血,不可抑制地從鼻孔和耳朵裡滲出,頭髮“嘶嘶”冒著青煙迅速枯萎斷落。
“我勸過你,不要碰假鼎。”霍去病冷靜道:“活了大半輩子,你依然不明白,越容易到手的東西越要命。”
“是鳳婆子的‘青絲蛇吻’!”馬流王面色灰白,全身肌肉不斷潰爛,散發出刺鼻惡臭:“這毒婦,臨死前還算計了老夫一……”
他的話沒有說完,身體驟然劇烈地抽搐了兩下,靠坐在玉器架前,氣絕身亡。
“噹啷!”假鼎跌落地上清脆一響,滾落到高凡的腳邊。
“菊花!”厲虹如顫聲叫道,手指假鼎。向鼎口裡望去,一簇明黃色的菊花瓣隱隱探出了頭。
“奇鳳雨的屍體邊也有這玩意兒!”魯鵬驚訝道,卻不敢伸手去碰。
“顯然,這乾枯的菊花瓣是真兇留下的某種暗示,可惜無人能解。”霍去病注視著黃燦燦花瓣,說道:“像一道催命符,馬流王是第二個。”
“報應!”高凡恨恨瞪了眼馬流王的屍體,卻又覺得噁心,身不由己地踉蹌了一步,胸口發悶,耳朵裡嗡嗡轟鳴。
“小高?”魯鵬已經解開高凡的穴道禁制,以為他血脈受封導致手足麻痺,趕忙伸手去扶。
“別碰小高!”霍去病忽地想到了什麼,素來漫不經心的臉上閃過一絲焦急:“去邪寒鴉的丹房,快!”
“怎麼了,去丹房幹啥?”魯鵬的腦子還有些沒拐過彎來。
厲虹如卻玉容變色,跺腳叫道:“糟糕,小高也染上毒了。”
“沒事。”高凡蒼白的面容上隱隱浮現起青色的毒氣,脖子上馬流王手臂留下的勒痕漸漸由紅轉青,發出懾人的熒光,嘴裡安慰他的朋友道:“這一點毒我還抗得住,用真氣迫住它過會兒就好。”
“放屁!”霍去病少有地像魯鵬一樣爆出粗口,惡狠狠道:“不想死就趕緊離開地道,別逼我給你放血釋毒。小如,凌空點上他的穴道!”
厲虹如纖手連彈,指力嗤嗤破空,將高凡脖子附近的穴位全部封上,暫時阻止毒氣的進一步擴張。
“頭兒,咱們原路返回嗎?”骷髏頭道:“可邪寒鴉的丹房裡未必會有解藥。”
“閉上你的烏鴉嘴。”霍去病冷哼說:“他們五個人同床異夢,相互猜忌,邪寒鴉豈會對奇鳳雨的使毒手段毫無防備?丹房裡即使沒有對症的解藥,也肯定會備有抑制延緩毒氣發作的藥物。”
“對,還是小霍腦子靈光。”魯鵬不敢再拿馬流王碰過的燈盞,舉著火折照亮:“還好戾天巫沒一巴掌拍在這小子的腦瓜上。”
“乓乓乓!”他的話音尚未落下,門外毫無徵兆地飛入一蓬黑色的球狀物體轟然炸響,頓時石室內粉紅色的濃烈煙霧瀰漫,帶著一股極其刺鼻的氣味直鑽人鼻孔,使得眼睛發澀難以視物。
“噗!”火折被捲入的陰風吹滅,厲虹如叫道:“屏息運氣,小心有毒!”
“是誰?”黑暗裡,猛然聽見高凡發出一聲驚叫,然後便沒了聲響。
“頭兒!”骷髏頭從霍去病的袖兜裡噴出一串碧綠色的鬼火,勉強照亮石室。
“小高!”魯鵬流轉虎翱魔氣抵禦粉色煙霧對身體的侵蝕,撲向高凡站立的位置。可是高凡的身影便像空氣一般在石室中遽然消失。
“喀喇喇!”魯鵬又急又怒,裂魂鬼斧狠狠劈在石壁上,轟出一道深逾半尺的狹長裂縫。
粉紅色的煙霧在鬼火的燃燒下迅速幻滅,眾人的視線逐漸恢復清晰。
魯鵬點燃火折,雙目射出的怒焰彷彿比鬼火還亮,運氣大吼道:“邪寒鴉,你個鳥人!有種放了小高,咱們拼個你死我活!”
雄渾的怒罵聲在石室裡嗡嗡迴盪,卻聽不到任何迴應。
骷髏頭收了鬼火,瑟縮道:“頭兒,咱們趕緊離開這兒吧。”
霍去病不理睬他,點起火折走到高凡失蹤的位置,地上散落著幾瓣黃色的小菊。花瓣之下壓著一張絹紙:“若想活命,速離梅莊。”
“小高……他可能凶多吉少了!”想到高凡身中的劇毒和離奇的失蹤,厲虹如眼眶發紅,用力咬著嘴唇。
“放屁,老子偏不信這個邪!”魯鵬紅了眼:“我把這間石室的牆壁全部挖開!”
“不必,先離開這裡。”霍去病放棄了查尋,轉身往來時的路吃力地蹣跚行去。
“要走你們走,我留下來找小高!”魯鵬倔強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霍去病漠然問道:“你走不走?”
“老子不走!”魯鵬賭氣大叫:“霍去病,小高跟咱們是過命交情,他如今出了事,你小子竟想一走了之,你算個狗屁兄弟!”
霍去病冷冷回敬道:“我是不是狗屁兄弟無需聽你評議。勇敢不等於魯莽,更不是無謂的找死,否則只算是愚蠢。”
他悄悄發出訊息,骷髏頭低聲嘟囔道:“倒黴,這種見不得人的活兒為什麼總是讓我來幹?”趁著魯鵬心緒激動,怒視霍去病的機會,又發出一道亂神訣。
魯鵬沒料到霍去病竟會給自己玩這手,毫無防備便著了道,腦海嗡地發沉。
霍去病脫開厲虹如的纖手,沒有半分重傷在身的樣子,動作快如閃電欺近到魯鵬身前,彈指點住他胸前大穴。
“霍去病,你想幹什麼?”魯鵬魁梧的身軀無力地往地上軟倒。
霍去病嚥下衝出喉嚨的氣血,急促喘息著手扶石壁,吩咐道:“扛上他,走!”
“是,主人!”骷髏頭嘴裡唸唸有詞,召喚出一名猛鬼力士,扛起了魯鵬。
厲虹如急忙扶住霍去病,察覺到他的衣衫盡為冷汗浸溼,一縷血絲從嘴角溢位。
“放下我,老子自己會走!”魯鵬羞怒大叫:“霍去病,小高是為了你才來這個鬼地方的,你沒良心,沒義氣!”
“夠了,大嘴魯!你好好看看小霍,為了讓你離開這裡,他強運真氣牽動內傷,都疼成什麼樣子了?”厲虹如的話情不自禁地帶了哭音:“就你是好漢不怕死,就你有良心夠義氣?”
魯鵬這才注意到霍去病的樣子,愕然張大嘴巴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好姑娘,還是你厲害,能讓老魯這張臭嘴乖乖閉上。而且聽你這麼說,連我都情不自禁地覺得自己真的很偉大。”霍去病用手指抹去嘴角的血跡,略略平復胸口翻騰的氣血,說道:“講良心,論義氣……這是在跟我說話嗎?小如,我建議你改行做史官,不然可就屈才了。”
“你個混蛋!”厲虹如得意勁沒過,便氣得在霍去病小臂上狠狠一掐。
三個人有驚無險的從原路返回到那間堂屋,厲虹如便順手解了魯鵬的穴道。
魯鵬不叫不嚷,一反常態地呆呆坐在地上,盯著地道入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休息過一陣,霍去病的精神略微好轉,忽然道:“小如,老魯,有個疑問我百思不得其解,青絲蛇吻是誰塗在假鼎上的?”
“當然是奇鳳雨死前乾的,原本想害誰,卻先被舍不群殺了。”魯鵬怒哼哼回答。
厲虹如想了想說:“我猜是邪寒鴉,事先偷了奇鳳雨的青絲蛇吻,又將馬流王誘殺在藏寶室裡。如果不是奇鳳雨被殺在前,這個黑鍋就背定了。”
“小霍,你怎麼啞巴了?”厲虹如道:“你覺得我和老魯誰說得對?”
“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令我大受啟發。”霍去病笑了笑,道:“其實,我猜問題應該沒那麼複雜。”
他的話音剛落,又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枕雪聽梅閣方向傳來。
三人一驚趕到枕雪聽梅閣前,臺階下舍不群的屍首撲倒在雪地中,腳邊赫然又有一簇黃色的菊花瓣,半露半埋在白皚皚的雪地中。
“烏雀匕!”魯鵬瞧向舍不群的屍體,驚叫道:“這不是馬流王的隨身短匕嗎?”
“又是黃色的菊花瓣,他的臉……好可怕。”厲虹如不由得在風雪中打了個冷顫,望著舍不群由於驚恐而扭曲變形,被霜雪永遠封凍定格的臉龐。
“舍不群的暗器殺了奇鳳雨,奇鳳雨的青絲蛇吻毒死了馬流王,如今馬流王的烏雀匕又刺殺了舍不群,這算他媽的怎麼回事?”
魯鵬撓撓腦袋,覺得自己的頭已經有平時的兩個那麼大,而且還在不停地膨脹。
“你還不明白,現在五個人裡唯一活著的便是邪寒鴉。所有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陰謀。咱們放把火燒了枕雪聽梅閣,看他出不出來?”厲虹如得意地望著霍去病。
“我來。”魯鵬躍躍欲試:“殺人放火的事,老子最在行。”
“還真把自己當土匪了。”霍去病搖頭道:“走,我們去聽梅閣後院。”
魯鵬疑惑道:“去那兒幹什麼?”
“找邪寒鴉。”霍去病道:“我變個戲法給你們看。”
三個人來到枕雪聽梅閣後的那座衣冠冢前,霍去病喝令道:“鬼頭,去,挖開!”
“是!”骷髏頭躍出霍去病的袖口,嘴巴里唸唸有詞不知在叨咕什麼。
須臾之後眾人身前爆出一蓬黑霧,兩名猛鬼力士齊齊現身。
厲虹如詫異道:“小霍,你要挖墳,這可是小高父親的衣冠冢!”
霍去病揮揮手,吩咐道:“挖!”鬼頭又是一陣唸唸有詞,兩名猛鬼力士掣出腰間的板斧劈開墳頭,向下挖掘。不一刻被刨開的墳墓裡露出一具棺槨,劈開棺蓋,裡面竟露出一具腐爛的烏黑屍體。
魯鵬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棺材道:“衣冠冢裡怎會有死人?”
霍去病胸有成竹地一笑,問道:“猜猜看,這人是誰?”
厲虹如仔細打量屍首,猛然驚叫道:“快看,這人的臏骨都斷了!”
“難道是邪寒鴉?你怎麼知道他的屍體藏在這裡面?”魯鵬驚異地望了霍去病一眼。他雖然行事魯莽,但肯動腦筋的時候,遠不像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麼笨。
霍去病道:“如果邪寒鴉果真對高老大情深意切,為他立下衣冠冢,又為什麼從不打掃祭拜,任由墳頭荒蕪長草?我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一旦覺得有蹊蹺,便忍不住想知道這墳裡到底埋的是什麼。果然,鬼頭找到了這位老兄。”
魯鵬苦笑道:“這下倒好,全部死光!這下到哪兒去找抓小高的兇手?”
“不對呀。”厲虹如道:“從屍體腐爛的程度判斷,邪寒鴉至少也死了一兩年。那咱們見到的邪寒鴉又是誰,他為什麼要替小霍療傷?”
“奇鳳雨,遊戲到此結束。”霍去病將目光投向黑沉沉的風雪背後,揚聲叫道:“我們還是開誠佈公的好。”
“我低估了你。”黑暗中邪寒鴉的身影徐徐走出。這次他沒有坐在輪椅上。
“彼此彼此。”霍去病微笑道:“事實上我也差點低估了夫人報仇的決心。”
“他是奇鳳雨?”魯鵬錯愕道:“怎麼可能,奇鳳雨不是死了嗎?”
“在石室裡,我本可以殺了你。”邪寒鴉徐徐舉起手,從臉上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然後又用袖口輕輕一抹,移開後呈現在人們眼前的,已是一張清秀脫俗的美麗臉龐。
“她當然是在裝死。以她對舍不群的熟悉程度,要在自己身上偽造被‘嚇一跳’偷襲斃命的痕跡,顯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要事先服下某種可以令身體進入假死狀態的毒物,便能欺騙所有人。”
霍去病回答道:“等到舍不群施放暗器破窗逃跑,她便乘亂隱身。至於消失的方式,根本不可能是利用軟榻下隱藏的暗門,而是用了另一種更直截了當的方法。”
“什麼方法?”厲虹如問題出口後,不由自主睜圓閃亮的眼睛,低呼道:“土遁!”
“正是。我們不妨從頭將這個故事再梳理一遍,如果有謬誤之處還請夫人指正。”
霍去病說道:“五年前的那個風雪之夜,高廉風將盜來的木亢神鼎放入褡褳背在身上。當他走到石橋中段時猛然察覺異常,於是大喊了聲‘有埋伏’。隨後怪風竄升,不夜火被撲熄,石橋也瞬間坍塌斷了高老大土遁的生路。
“接下來,舍不群和馬流王不約而同出手偷襲,高廉風可能受到怪風影響無法躲閃招架,接連中招死於非命。舍不群從褡褳裡偷出木亢神鼎,誰知轉眼就被另一人奪去。
“夫人聽到高廉風慘叫,便伸手去拉,一把抓到了他身上的褡褳。可褡褳已被馬流王用烏雀匕削斷,導致你終究沒能拽回高廉風。”
“原來你想為高廉風復仇?”厲虹如醒悟道:“可馬流王卻說……”
“說高廉風霸佔了我,所以我對他恨之入骨?”奇鳳雨冷笑道:“沒有人比我更愛他,想知道其中原因嗎?”
她用手指輕輕撫過自己那張花容月貌的臉龐:“你們看到的這張臉並不是真正的我,這世上只有高廉風見過我真實的容貌,他也是唯一一個真正欣賞我,愛我的男人。至於邪寒鴉或者其它人,他們貪圖的,不過是那份虛假的美麗。”
魯鵬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故意裝作仇視高廉風?”
“我當然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但那二十年,我已很滿足了,因為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遠遠比他們知道的多得多。”
漸漸的,她的聲音有若夢囈,眼眸裡閃爍著溫柔的光芒:“他待我很好,很體貼,甚至將一枚傳家至寶‘混土珠’送給了我,還教會我使用土遁。”
厲虹如多愁善感的少女情懷不由被打動,同情道:“他死了,你一定很傷心。”
“是啊,我很傷心,但我不敢有絲毫的表露。否則不僅沒法給他復仇,甚至會立刻死在馬流王他們的手上。但在走出陵墓的時候,我便悄悄對天發誓,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將殺害他的兇手碎屍萬段!”
奇鳳雨的眼神驟然變得怨毒,低聲說道:“可是天不從人願,因為彼此猜忌對方偷走了木亢神鼎,唯恐遭受暗算,很快大家便陸續失蹤。邪寒鴉是唯一沒有藏起來的人——他因為行動不便,從來不參與盜墓,只留在陵墓外負責望風接應。”
“但你偏偏第一個找上的就是他。”霍去病道:“因為你早已察覺,那晚襲擊高廉風的人裡,也有邪寒鴉一份。”
“那要歸功於我的嗅覺。幾十年來我日夜和劇毒為伍,鼻子的敏銳度遠勝常人。在我們最初連手的一段時間裡,我曾迷戀邪寒鴉的才華和外表,一度和他走得很近。所以,他身體上散發出的氣息,絕逃不過我的嗅覺。”
奇鳳雨不屑地笑道:“我利用邪寒鴉對美色的痴迷,順利地接近他,卻始終保持若即若離的姿態,這色鬼心癢難熬,不能自已。這樣周旋了數年,我終於找到機會毒死了他。”
“他死得並不冤枉。在石橋上佈下埋伏用風罡卷縛高廉風的人,就是邪寒鴉,對不對?”霍去病道:“甚至,他還暗中下手,奪走了木亢神鼎。”
“你全都猜對了,除了一件事。由此可見,你也並非無所不知的神人。”
奇鳳雨略帶得意和驕傲地微笑起來:“邪寒鴉從舍不群手中搶走的木亢神鼎,根本就是贗品。真正的神鼎,高大哥已經偷樑換柱交由我保管。他早就預料到有人會見寶起意,只是沒想到自己連陵墓都還沒有走出,就慘遭橫禍。”
“是這樣?”霍去病自嘲地低笑著:“看來我還是低估了愛情的力量和高廉風的精明。我一直以為你是從邪寒鴉手裡奪回了神鼎,所以投柬約來馬流王等人。”
奇鳳雨淡淡道:“至於高凡和你們三個人的出現,卻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於是我勸高凡多留幾天,好讓他看到自己的殺父仇人一個接一個遭受報應,橫屍梅莊!”
“幸虧夫人的醫術不差,不然第一個做了送死鬼的就是我。”
“高凡的懇求我不能拒絕……我欠他們母子的。你的傷勢雖然嚴重,但憑藉邪寒鴉留下的丹藥和我多年對醫道的浸淫,要治好並不是難事。”奇鳳雨自負地說道:“會用毒的人,對醫道通常不會是外行。我的醫術也許不如邪寒鴉,但比起那些所謂的國手,無疑勝出許多。”
霍去病接著道:“然後你就告訴我們出門採藥,提前兩天從梅莊消失,著手準備今晚的復仇計劃。至於那兩個式奴,應該是你弄來的童子吧?也隨著你一併躲藏起來,以免在那些老奸巨猾的對頭面前露出馬腳。
“黃昏的時候,你又以奇鳳雨的身分露面,故意挑起和舍不群之間的衝突,為晚上的行動埋下伏筆。而後順理成章地消失,讓我們以為你和舍不群一樣,暗中在梅莊內搜尋神鼎的線索。”
“不錯。”奇鳳雨回答道:“然後我就佯裝中了舍不群的暗算,倒在堂屋門外。這樣後來馬流王中毒身亡,別人也不會懷疑到我。”
霍去病搖頭道:“可恰巧在看到你倒地的一幕起,我便隱隱感覺到事有蹊蹺。”
“哦,是什麼?”
“你的慘叫,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被刻意地拉長。這說明你在死前應該有足夠的時間,轉過頭察看偷襲自己的兇手。對於一個被背後襲擊的人而言,這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舉動,但你倒地後的臉龐,卻是垂直向下陷入積雪,根本沒有側轉。”
霍去病道:“緊跟著你的屍體在堂屋中莫名其妙地失蹤,在發現絕非透過地道轉移後,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土遁。那時候,我誤以為高廉風並沒有死,是他趁亂帶走了你。而屍體的消失,更讓我確信你的死大有文章。
“如果是為了一個死人,沒有哪個傻瓜會如此煞費周章,冒著暴露的危險出手。”
“原來我留下了這麼多馬腳。”奇鳳雨的神情有些不服,又有些氣餒:“但你還是跟隨馬流王走下了地道入口。”
“你利用邪寒鴉留下的假鼎誘殺馬流王,卻意外地險些賠進小高。於是又在石室裡製造混亂,將他救走。但那時候我已基本排除了高廉風,因為一個人被烏雀匕刺入心臟,是不可能再復活的。”
霍去病道:“帶走小高的,只能是另一個精擅土遁的人。由此我聯想到屍體失蹤的事,以及馬流王談到的你和高大先生之間的關係……試問夫人周身是毒,卻被高廉風‘霸佔多年’,除了心甘情願之外,還能有其它更合理的解釋嗎?”
魯鵬服氣道:“這小子成天沾花惹草,揣摩姑娘家心思,原來還是有些用處的。”
“而假鼎的出現,也否定了為了奪寶而殺人的可能。因為只有獲得真鼎的人,才能夠做出如此以假亂真的贗品。於是,殺死馬流王的目的呼之欲出——為高廉風報仇。我的目標這時才鎖定到你的身上。”
霍去病有些疲倦地吐了口氣,繼續道:“剩下就是邪寒鴉的問題,為何他能容忍兇手在梅莊翻雲覆雨,甚至在地道里來去自如,設定下種種誘餌。難道他也是兇手之一?回到堂屋後,我向小如和老魯提了個問題,果然有了新發現。”
“我說了什麼?”厲虹如納悶道:“好像是懷疑邪寒鴉在作怪?”
“你說是邪寒鴉將馬流王引到藏寶室殺死,可對照他進入石室時說過的一句話,我立刻察覺到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奇鳳雨問霍去病道:“馬流王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