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年約四旬,一副紫膛臉,生得豹頭環眼,燕領虎鬚,八尺長短身材,身披交領右衽雙重長衣,足登方口齊頭翹尖履,頭戴鶡冠,冠上有帶繫結於頷下。
韓淮楚拱手問道:“將軍何人?”
那將環眼一瞪,粗聲道:“末將章邯!”
“原來是這位太歲!”韓淮楚聞言心中一震。
這章邯是什麼人,讀過史書的韓淮楚是再清楚不過。
日後秦二世胡亥登基,陳勝吳廣大澤鄉揭竿而起,農民起義風暴席捲山東六國,兵鋒直指秦都咸陽,大秦帝國危在旦夕。正是這位智勇雙全的章邯,臨危受命組建出一支勁旅,將陳勝的張楚義軍徹底擊潰。那張楚便如曇花一現,就此滅亡。
之後章邯在戰場掃蕩天下義軍,戰無不勝。就連那項梁的楚軍也敗在他手,另項梁飲恨戰死沙場。
終於有鉅鹿一戰,項羽以必死的決心,領七萬楚軍擊敗章邯,解救趙國之圍。這才結束了章邯戰場不敗的神話。
貌似史書上說自己做上漢國大將軍之後,還定三秦一戰,首先要搞定的就是這位章邯……
想不到竟在蒙毅帳下,今日遇見了這位“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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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淮楚劍眉一軒,問道:“章將軍欲待如何?”
章邯吼一聲:“來使吃我一掌!”話畢一掌拍出。掌風勁爆,與他的形貌一般強悍。
韓淮楚不慌不忙,揮出一掌,先天真炁透掌而出。“啵”的一聲,二人掌力接了個牢實,韓淮楚退了半步,章邯倒退了一步。
章邯身後站出一人,暴喝道:“好功夫,且接我這一掌試試!”此人高出韓淮楚足足一個頭,壯如一尊鐵塔,渾身筋肉虯結,禿頂長眉。也不多說,迎面向韓淮楚就是一掌,力道足能開碑裂石!
韓淮楚不敢硬接,側身一讓。身形如游龍般切入,單掌化刀,一刀斬向那壯漢手腕。
秦營眾將中又閃出一人,刁手如鉤,搭向韓淮楚手掌。其人短小精悍,動作快如脫兔,用的正是蛇拳。
韓淮楚手掌一翻,化作鷹狀,便要來捕擒靈蛇。
那壯漢忽將身一俯,一頭撞來,形同坦克一般。這一招“鐵頭功”卻是不按章法,橫不講理的招法。只欲憑壯碩的身軀,堅硬的頭顱,將韓淮楚撞倒。
韓淮楚“騰”地一下,倒躍出二米,高聲道:“你們想倚多為勝麼?”
那壯漢哈哈一笑:“我們崤山三義,今日定要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原來那施展鐵頭功的壯漢名叫司馬欣,而那使蛇拳的喚作董翳,與章邯乃是結拜兄弟。二人見章邯比拳輸了半招,便齊來為義兄助陣。
“你們就一起來吧!”韓淮楚凜然無畏,朗笑一聲。
崤山三義更不多言,一擁而上。章邯飛出連環腿,司馬欣劈出開碑掌,董翳劃出一條靈蛇,分正左右三面同時向韓淮楚襲來。這三人平素聯手慣了,配合極其默契。三人同時出手,下手都是狠招,看去已將韓淮楚退路全部封死。
韓淮楚身形一旋,左右手同時疾劃而出,已運上“咫尺天涯”大法。
只聽“啪啪”兩聲重響,那司馬欣的開碑掌,章邯的連環腿,董翳的蛇拳,竟撞在了一起,三人一起雪雪呼痛。
而韓淮楚卻閃身一旁,笑吟吟負了手,竟似一點也沒傷到。
這借力搏力正是“咫尺天涯大法”中的竅門。崤山三義三計狠招被他牽引到一處,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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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濃郁的麝香之氣傳來。帳外施施然走進一婦人,身形嫋嫋婷婷,腰如柳細。一襲輕紗,薄如蟬翼,慵懶地披在渾圓的肩頭,赤著一雙蓮足,潔白如玉,從軍營中穿行而過,卻並沒沾到半點瑕汙。豐腴的體態,彷彿一隻爛熟的水蜜桃,給人以無邊的誘惑。一帕薄紗掩於其面,令人不識其廬山真面,只能望見一雙秋波盪漾的媚眼。
那婦人手中挽了一根碧綠色手杖,長有尺半。一雙媚眼凝望著風姿俊雅的韓淮楚,讚道:“公子好俊的功夫!”
蒙毅從虎皮帥椅中立起,欠身道:“仙姬大駕光臨,怎不通傳一聲,叫我好派人迎接。”
只聽那“仙姬”說道:“現在死屍越來越少,我那小白吃不飽,和我發脾氣呢。上將軍,你說怎生是好?”
“原來那些屍體,均是拿去餵了這‘仙姬’的什麼‘小白’。也不知那小白是什麼兇禽?十幾具屍體還吃不夠飽。”韓淮楚聽得毛骨悚然。
“而秦營中素來嚴禁女流入內。蒙毅治軍極嚴,怎會容‘仙姬’一介女流置身營寨?似乎對那‘仙姬’還十分恭敬。”
只見那蒙毅堆笑道:“仙姬請讓小白暫且忍耐幾天。過三日我軍和墨家那幫反賊決戰,定會屍骨如山,夠小白飽餐的了。這幾日若小白餓了,但憑仙姬所愛,牛羊馬匹均可拿去餵它。”
秦軍的戰馬均經過嚴格訓練和精選,高度均在五尺以上。其時馬價昂貴,一匹馬可換五名奴隸。而蒙毅竟讓妖姬任意挑選戰馬,去喂她的什麼小白!
仙姬點了點頭,目光投向韓淮楚,問道:“這位小哥是?”說話之間,秋波一閃,一道攝人的碧光射出。
韓淮楚一見那眼光,腦中一陣混沌,只閃出妖姬那玲瓏剔透的胴體,那薄如蟬翼的輕紗。只想上前狠狠將那輕紗撕碎,用手將那誘人的胴體用勁揉捏——
蒙毅忙出言道:“仙姬,這是墨家派來的使者。你那‘奼女九陰功’千萬不要用在他頭上。”
仙姬聞言,那攝人的眼光瞬間收了回來。韓淮楚身軀一振,方恢復了神智。
“他奶奶的,居然著了這妖姬的道!好險!這妖人媚功如此邪門,小生差點做了這妖人採補挹注的鼎爐。”韓淮楚想起剛才依稀聽到蒙毅口中說的什麼“奼女九陰功”,心有餘悸。
(這種採補之術,讀者們千萬不要以為是桃花運來了,要小心變為人幹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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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宜久留。韓淮楚於是不再多言,趕緊向蒙毅辭行,離開秦營這座龍潭虎穴,向萬載谷走去。
韓淮楚回到萬載谷時,時已是三更。剛過閘門,便望見煢弱的張良,獨自候在路旁,正翹首等著他歸來。
張良一見韓淮楚,歡喜無限,迎上道:“信郎,你可回來了!”
韓淮楚知她擔心,裝作滿不在乎狀,說道:“不過就是送個戰書麼,何勞良妹掛懷。”
張良幽怨地望了他一眼,說道:“人家怕你回不來,在這裡站了兩個時辰呢。”
韓淮楚心中湧出一絲溫暖,愛憐道:“良妹,你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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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起去了莫莊居處,卻見眾人均在等候。韓淮楚略述幾句,眾人知聖劍門暫保無虞,見天色已晚,便各自睡去。
翌日午時,各派首腦齊聚於莫莊居處,商議決戰之事。
五虎斷門槍的掌門金玄遁嗡聲嗡氣道:“俺是粗人,也不懂啥道理。咱們江湖中人,武功高強,就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吧。”
項梁搖頭道:“這兩軍交戰,非比吾等江湖打鬥。你武功再高,陷身千軍萬馬之中,恐怕也施展不出來。”
丐幫幫主呂臣說道:“咱們挑一批武功高強之人,乘夜混入敵營,放他一把火,乘機劫了他的營寨,燒了他們的糧草。”
韓淮楚搖頭道:“我昨夜去下戰書,見那秦營防衛甚嚴,就連馬廄前都有人枕戈待旦地值守,恐此計不售。”
項梁點頭道:“蒙毅帶兵,最是謹慎。”
鯊魚幫幫主彭越粗聲說道:“咱們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躲回谷中。大鐵閘一關,叫他秦軍一個也進不來。”
龍翔閣閣主龍在吼白了他一眼,說道:“那鐵閘處山徑狹窄,我二千餘眾如敗,一窩子逃回來,一時哪裡擠得進去。到時兵敗如山倒,定會潰不成軍。何況聖劍門的兄弟,咱們就不管他們的死活了?”
那彭越號稱“游擊隊長”,多年來鯊魚幫與圍剿的秦軍就靠游擊戰術周旋,敵退我進,敵進我退,敵疲我打,在膠東一帶鬧得風生水起。此時又想用他擅長的游擊戰來對抗蒙毅統率的秦軍,聽了龍在吼之言,訕訕地站到一邊,默不作聲。
祁連十二連環塢的寨主韓廣不耐道:“你們這一個主意,那一個意見,怎麼行?戰場有統帥,打仗要靠指揮。咱們江湖中人,人數雖多,可如一盤散沙。咱們被鉅子請來,應讓鉅子他老人家拿主意,聽他老人家的號令。”
莫莊立起身,拱手道:“多謝韓寨主抬愛,只是老朽不通兵事。我看這帶兵打仗的事嘛,應由項梁項掌門指揮。項掌門是楚國名將項燕之子,應該可擔當此任。”
眾人目光,齊投在項梁身上。
項梁一時沉吟不決。
他的腦中,又憶起當年隨父和秦軍激戰血肉橫飛的幕幕場景。
一排硬弩鋪天蓋地般射來,將生性兇勇鬥狠的楚軍壓制得根本近不了身,一排排倒在血泊之中。
震天的喊聲中,一個剽悍的秦兵,臉上滿是傷疤,渾身浴血,左手提著一顆頭顱,右手拖著一名楚軍戰俘,仍在奮力追趕潰敗的楚軍,希冀著再獲得一塊晉爵的敲門磚——敵軍首級。
胸口中了一箭的父親項燕在一群秦將的圍攻下,血染戰袍,終於力戰不支,一杆長矛刺透鎧甲,項燕委頓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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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梁搖了搖頭,說道:“秦人多詐,秦軍兇殘。我父尚且不敵,恐項某有負諸位期待。”
連項梁也不敢接這帥位,眾人正在失望。只聽項梁又道:“有縱橫家恁多高弟在此,就不需項某班門弄斧了。”
周叔嘆道:“只可惜我三師兄李左車不在此,否則何用怕他蒙毅?”
鍾離昧霍地立起身,朗聲道:“我給大家舉薦一人,他的本事,我最是清楚,定能擔負起指揮的重任。”
眾人齊問道:“鍾壯士要舉薦何人?”鍾離昧一指韓淮楚,一字一頓道:“我師弟韓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