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楚質還是很喜歡初兒對自己溫柔似水,體貼入微,但是,如果連一點脾性都沒有,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而且這樣的關係,只能是主人對僕役,絕對不是夫妻。
“初兒,才一段時間不見,你的手兒似乎變得光滑細膩許多。”柔弱似水,如同錦絮,楚質一邊誇讚,一邊愛不釋手的輕撫不已。
板著的俏臉終於剋制不住,似嗔似喜道:“哪有多久,才半個時辰不到……”
口舌如蜜,楚質笑道:“常言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天就是三年,那細分下來,半個時辰該是多久啊,這麼久沒見可愛的初兒,真是想死我了。”
“花言巧語。”甜到心底,秀眉如月,初兒嗔怨道:“就知道哄人歡心,卻……卻一點都不關心印社的事情,讓我一個人操心。”
怕不是印社的事情吧,楚質心知肚明,知道初兒定是聽到了外面的流言,不過她既然不提,也樂於裝糊塗,笑呵呵的承認錯誤:“是我不對,是我不好,忽略了初兒的辛苦。”
眉開眼笑片刻,初兒忽而道:“那公子前些時候所說的計劃,是不是可以開始實行了?”
“當然。”楚質揚眉道:“其實第一步已經邁了出去,雖然有點誤差……,現在要實行的是第二步,關鍵要你配合行事了……”
這倒不是謊言,按照楚質的預計,第一步應該是藉助洛小仙的交遊廣闊,放出一些風聲,沒想她做得這麼般絕,居然當眾把詩詞集拿了出來,還讓自己提詩填詞,固然出了點意外,但是回想當時的情景,書籍可是在人群中轉了好幾圈,想必也該引起些注意吧。
楚質就是不信,會有人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書集,過程是出了點小問題,不過無關大局,而且似乎要比料想中的好,洛小仙的舉動,似是無意,勝過有意,不留一點痕跡,可謂巧思。
沒有理會旁枝末節,初兒直接問道:“既然如此,那公子要我怎麼配合行事。”
“你找幾個生面孔,年約三四十歲,成熟穩重外形,如果有外地口音的更好,然後……”
清晨,春寒料峭,就算杭州城寬池厚,也擋不住呼呼而進的清冷空氣,寒風醒面,體弱的似覺刀過針刺,就是長年操勞體壯的漢子,也經受不住吐出幾條白霧,打個寒噤,抖了幾抖,舒活下身子。
巷陌裡已傳來鐵牌子的敲打聲,寺院的行者、頭陀緩步而過,沿門高叫著佛音,同時不忘向街坊鄰里報誦著現在的時辰,辰時末,巳時初,籠罩在杭州城上空的霧氣淡淡消散,明媚的陽光投射大地,沉寂了一夜,杭州城再次沸騰起來。
頂盤挑架、遍路歌叫的商販,拉貨的騾車嘶鳴,人潮堆積的商旅忽然之間,從各個角落裡冒了出來,將城中的街頭巷尾擠得熱鬧熙攘,一點空隙也沒有。
望著對面人來人往的茶店館子,再對比自家門可羅雀的書鋪,粗短的手掌托起肥潤的下巴,張掌櫃無奈一嘆,尋思著生意再這樣冷清下去,那乾脆改行算了。
心中莫名煩躁,夥計又不在旁邊,想罵也找不著人,揉搓下巴,想著是不是到對門消遣片刻,忽然瞧見店門人影晃動,眼睛一亮,又見來人駐足觀望,不似路過,當下堆起肉花花的笑容,屈尊降貴迎了出去。
“這位官倌想購何書啊?快些裡邊請。”一邊拉客入店,張掌櫃笑容可掬,一邊回頭麼喝起來:“小四,跑哪去了,有客人來了,還不出來奉茶。”
招呼聲貌似十分耳熟,來人也不怯場,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喝著夥計奉上來的茶水,同時左顧右盼的打量書鋪情況。
“客倌要想什麼書啊,不是我吹,無論是孤本簡牘,還是經書史集,哪怕是……”為了做成這筆生意,張掌櫃可是豁出去了,不擇手段,偷瞄了眼四周,沒發現有啥異常,曖昧微笑,悄聲道:“宮閨秘本,本店也有存貨。”
不管什麼年代,總是有一些見不得人的書籍,明面上不允許在坊市流通,可是暗地裡卻頗受大家歡迎,若在平時,這類書籍,張掌櫃只會售與熟客,但是如今生意清冷,已經連續幾日一單買賣都沒有做成,飢不擇食,一時之間他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況且,看來人的衣著打扮,以及異於本地的口音,便知來人非杭州人士,或許是普通的商旅,肯定出不了差錯。
果然不同張掌櫃所料,來人似乎也明白所謂的秘本是怎麼回事,露出意動神色,猶豫了下,有幾分遺憾似的,搖頭嘆道:“掌櫃的,看起來你這裡生意不怎樣啊?”
“那可不……”感同身受,張掌櫃如尋知音,滔滔不絕的訴起苦來:“生意不好做啊,又不是科考時候,文人學子不來買書,百姓識字不多,更是如此,富紳粗鄙,只顧尋歡作樂,哪有心思研究學問,生意一年不如一年,長此下去,養家都成問題。”
來人也沒有想到,自己只是一句話,便能引發張掌櫃的長篇大論來,靜心聆聽片刻,終於忍耐不住,找了個張掌櫃喘氣的空隙,插話說道:“掌櫃的,我想買本書。”
事成了,注意力馬上拉了回來,張掌櫃連忙問道:“什麼書?我立即給您拿。”
“楚景純詩詞集。”來人說道。
“什麼?”以為自己沒聽清楚,張掌櫃再次問道:“客倌要的是?”
“楚景純詩詞集,最好是彩印版本的。”
“請稍等片刻。”楚景純詩詞集,店裡有這本書麼,好像、貌似、可能有吧,拍了拍腦袋,張掌櫃叫嚷起來:“小四,客倌要本楚景純詩詞集,還不快些去拿來。”
一會,小四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莫名其妙的問道:“掌櫃的,您剛才說什麼?”
混小子,準是又偷睡懶覺了,張掌櫃暗恨,表面卻滿臉春風說道:“小四,去拿本楚景純詩詞集來給客倌,最好是彩印版的。”說著他也有些不解,彩印是什麼回事。
眨了眨眼睛,小四疑惑說道:“掌櫃的,我們店裡沒這本書啊。”
“怎麼會沒有?你忘記了嗎。”朝來客一笑,拉扯小四走到一旁,張掌櫃低聲道:“小四,再好好想想,這書,店裡應該有的。”
“那我查查,聽書名像是剛出的。”小四迷惑搖頭,從櫃檯抽出一冊厚厚的帳本,速度翻了幾頁,十分肯定說道:“小的沒記錯,真的沒有,不信掌櫃的您查。”
對於小四的職業能力,張掌櫃還是比較信任的,不然也不會容忍他經常偷懶,但是心裡還是存有點兒僥倖,拿著賬本細查核對起來。
良久,張掌櫃抬頭,無奈嘆氣道:“客倌,十分抱歉,您要的書小店暫時沒有進貨,請到隔壁書鋪看看吧,他們那書籍比較齊全。”從這可見張掌櫃比較有仁商風範,秉承顧客至上原則,就是資敵也在所不惜。
“哦,又沒有啊,都幾家了。”來人失望說道,點點頭,按照張掌櫃的指點,前往下一家書鋪。
生意黃了,張掌櫃也不利爽,垂頭喪氣道:“小四啊,待會你去天香印社問聲,如果有這本書的話,就進幾本回來吧。”
“好的,我馬上就去。”見掌櫃心情不好,小四伶俐答應了聲,立即跑出門去。
“混小子,又準是藉機跑去玩了。”笑罵了聲,張掌櫃又嘆了起來。
自然,縱橫商場多年,大風大浪經歷不少,區區小挫折,張掌櫃還不至於時刻放在心上,片刻就將其拋之腦後,繼續託著下巴沉思改行的可行性。
“掌櫃的,你這有沒有……”
一個上午,每隔段時間就有人前來書鋪買書,起先張掌櫃很是高興,以為轉運了呢,然而到了最後,卻總是空歡喜一場。
急慮了許久,直到午後,太陽偏移,再有一個時辰就日落了,終於看見小四返回的身影,張掌櫃連忙奔走出去,嚇了小四一跳,以為掌櫃要打罰自己,連忙避退幾步,哭聲道:“掌櫃,小的知道錯了,不該貪玩,你就饒了我這回吧。”
張掌櫃一怔,哭笑不得,哼聲道:“明白就好,這回暫且記下,以後再犯,絕不輕饒。”
十三四歲的毛頭小子,經不住嚇,也愛不得哄,小四頓時連連點頭答應,誓言旦旦的保證起來,至於是否能經得住考驗,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了,貪玩的事情以後再說,讓你帶回的書呢?”
“什麼書?”小四迷惑不解道。
“你沒去天香印社?”張掌櫃沉不住了,氣急吼道:“就是那本楚景純詩詞集,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沒有,我去了。”回想起來,小四慌亂辯解道:“但是印社也沒有這本書。”
“你沒騙我?”張掌櫃滿面懷疑。
“小的縱使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欺瞞掌櫃啊。”
“諒你也不敢。”審視小四片刻,張掌櫃選擇相信,額眉輕皺:“奇了,居然連天香印社也沒有這書啊,為何這般多人尋求,楚景純……,名字倒是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聽說過,應該是個名士,不然豈會有書集版刻。”
“掌櫃的。”小四可憐兮兮的舉起手。
“有事就說。”張掌櫃沒好氣道。
“小的知道楚景純是誰。”小四不怎麼確定道:“好像是知縣大人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