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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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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沒有一個人願意被人指著鼻子罵蠢貨,更何況一直自栩不凡剛愎自用的黨馨。

但是對於朱常洛的指責卻無言以對,哱拜確實有上疏要去平洮河之亂,而自已確實也就是沒有同意,原因有兩個,一個出自於公,二是出自於私,說公確實是怕哱拜擁兵自重,難以控制,說私就是怕哱拜一旦再掌兵權,對自已不利,說到底全是私心使然,不過些卻不足以為外人道。

沒有利益就沒有衝突,二人之爭,始在兵餉。

黨馨心虛,汗水如珠滾落,避開朱常洛的眼神,嘴上卻不肯服氣,嗆聲道:“王爺心如明鏡,無弗不照,當知下官之心,非是我故意阻意阻他出兵,實是上任巡撫梁大人費盡心機以寧夏副總兵之位才使他致仕,如今在我之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上位。”

黨馨口中的梁大人正是上任寧夏巡撫,也就是這個糊塗的梁問孟,萬曆十七年他將要卸任之時,正是他自做聰明想到這個用加官懷柔的辦法,給予哱拜一個副總兵的頭銜,讓他交出兵權,致仕在家。誰知這不僅絲毫沒有解決問題,因為其子哱承恩承襲了父職,哱家的勢力不僅未受到削弱,反而引起了哱拜的怨恨和警惕。

朱常洛一臉不屑,“你是個蠢貨,而梁問孟是個傻子!”

“哱拜本來已經心存異志,你既然發現,卻不上本表奏朝廷予以警示,卻因兵餉與哱拜父子糾纏不清,哱拜吐出的兵餉沒進了國庫,全進了你黨大人的腰包了吧?黨大人可知哱拜父子已對你恨之入骨?可知道大亂就在眉睫?你一條賤命微不足道,可連累了這寧夏一城大小三十餘萬人?”

朱常洛一聲冷笑,眼神鋒銳如劍,“黨大人,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可能還象現在這樣振振有辭,鐵口鋼牙麼?”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黨馨,臉色已經壞到了極點。

朱常洛的話在腦海轉了幾圈,一個讓他不敢置信的念頭,讓他眼睛瞬間瞪得老大。

“王爺的意思……他們敢謀反不成?”

看著一臉驚訝,眼底寫滿不可置信的黨馨,朱常洛真心覺得此人真的已經無可救藥。

朱常洛靜靜地看著他,“敢或不敢,已不是你我能說的算了。黨大人可拭目以待,今日本王以貪墨軍餉之罪將你下獄,你服是不服?”

黨馨閉上了眼旋即睜開,瞅了一眼那個丟在地上的冊子,眼底最後一線希望閃動,“王爺說的沒錯,我確是貪墨了軍餉,但那只是為了填補前邊幾任留下的虧空……”

朱常洛斷然打斷他的話道:“先還後貪,其理亦然,拿你下獄,你可覺得冤枉?”

事到如今已無力迴天,絕望的黨馨神情黯然,垂頭喪氣,“……不冤!”

朱常洛一拍手,門外進來十幾年虎賁衛,“將黨馨拿到大牢收押,任何人不得探視接近,違令者斬。”

虎賁衛一聲答應,將黨馨的烏紗摘下,架起他的胳膊倒拖而行。

黨馨袖子裡的奏摺掉在地上,不聲不響被架出老遠,忽然象發了瘋一樣大喊大叫,“王爺,罪臣死不足惜,但是哱拜奸賊一日不死,寧夏不寧啊王爺……”

一旁的虎賁衛伸手就要堵他的嘴,朱常洛喝止道:“大可不必,讓他喊吧。”

堂後轉過葉赫和孫承宗,葉赫不由奇怪,“不怕驚動哱拜?為什麼不堵上他的嘴?”

“堵上做什麼,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聽黨大人的叫聲呢,現成的一出殺雞儆猴好戲,不演給人看豈不是可惜了。”

隨手接過孫承宗由地上撿起來的黨馨掉出的摺子,一邊笑一邊開啟,只看了幾眼就丟給了孫承宗。

孫承宗看完笑道:“挺好,這位黨大人也算求仁得仁了。”

黨馨被睿王拿下問罪的訊息很快就傳了出去,這對於寧夏城來說可以說是一個爆炸性極強的訊息。

睿王的做法,就好象一根棍子伸進一缸上清下渾的水缸,只須輕輕一攪,這水頓時就換了顏色。

從黨馨入獄的那一刻起,果然如同朱常洛當初料定的一樣,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寧夏城府尹石繼芳、衛官李承恩、供應官陳漢等人一齊求見朱常洛,出人意料的朱常洛沒有見,只是打發孫承宗出面,將寧夏城一應大小事,暫時交由石繼芳掌管,又責令幾人各司其職,用心打理事務,不可懈笞疏忽。

哱拜府中人頭齊聚,議事廳中哱拜居中而坐,靜靜的打量下手底這一干親信骨幹。

劉東暘一臉的紅光,咧開嘴笑得響亮,用特有的大嗓門嚷道:“沒想到這個小王爺還真給咱們出了口氣,來了不到三天,那個狗官就被下了大獄,真他媽解氣!”咂了咂嘴,覺得一句解氣似乎意猶未盡,“……比他媽摸大姑娘屁股還給勁!”

土文秀橫了他一眼,眼睛望天,陰陽怪氣地道:“某些人千萬別高興的太早,今天他能拿下黨馨,下個指不定還是誰呢,能笑還是多笑笑吧,有今天沒明天的也保不齊。”

指著和尚罵禿驢,劉東暘當然聽得懂,一臉大臉瞬間變得通紅,昂然站起,一根手根幾乎要戮到土文秀的臉上。

哱拜一拍桌子,怒喝一聲:“都給老子少說一句,沒人把你們當啞巴賣嘍!”

見哱拜發怒,許朝上前拉下劉東暘,哱承恩也對土文秀以目示意。

哱雲不動聲色,老神在在的站在哱拜身後,不言不動。

“哱爺,這個小王爺行事頗為古怪,聖旨上說是來協調兵事,平叛動亂的,可是來這三天,先將黨馨拿下了,他到底想幹什麼?”說話的是許朝。

哱拜隱在橫肉中一對小眼煜煜有光,手指在鐵黑色的桌子上叩個不停,卻沒有說話。

“義父,依我看這是個機會,不如主動去見小王爺,咱們請兵去平扯立克,先名正言順的將兵權拿到手再說。”

哱拜手忽然停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看著哱雲,若有所思。

哱承恩掃了哱雲一眼,眼底有不加掩飾的厭惡,從小到大他對哱雲就有種前世宿仇般的敵視。從看到他第一眼起,就打心眼裡感覺到一種古怪異乎尋常的危險,這幾年這種感覺越發強烈,強烈到令他毛骨悚然心神不安。

“出兵一事,先前阿瑪以前向黨馨求過,卻被其所拒,小王爺對於此事肯定是心知肚明,如果他想來找咱們,早就來了,何必等到現在!上趕著不是買賣,強拉的不成親戚,想必他心裡清楚的很,眼下能夠平定洮河之亂,除非咱們哱家軍不成,一動不如一靜,早晚他得乖乖的來求我們!”

兩個兒子,一個主動一個主靜,各執一詞,可是聽起來好象都還有點道理。

劉東暘和許朝、土文秀三人面面相覷,這場面擺明了就是親兒子和乾兒子對上了,自已這些人雖是心腹親信,比起人家兩位來,可是差了不止一層皮,雖然三個人都比較贊成哱雲的看法,但是畏懼哱承恩脾氣卻是氣死朝天椒不讓獨頭蒜的又兇又辣,三人很明智的紺口不語。

哱拜沉思良久,“再等三日罷,若是那個小王爺不來,我便親自去見他就是。”

“阿瑪!”哱承恩明顯有些氣急敗壞。

“不必多說,我意已決,你們這些天回去各自約束手下都收斂一點!老子警告你們,不要再惹事,這個當口惹出事來,別怪老子第一個大義滅親!夾好了尾巴,好好裝幾天人,聽到沒有?”

在座幾人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來齊聲拱手稱是。

廳內幾個人坐不住,聯袂告辭出來。

哱拜揚聲道:“雲兒,你且留一下,我有話問你。”哱雲微微一愣,邁出的腳步便停了下來。

哱承恩狠狠的盯了一眼哱雲,憤憤然拂袖而去。

出得議事廳之後,看著怒氣沖天的哱承恩遠去的身影,劉東暘衝許朝夾了夾眼,意思就是說:你看到沒有,乾的贏了,親的輸啦。

許朝瞪了他一眼,嘴朝哱承恩離去的方向呶了一下,伸出一隻手掌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好意提醒他道:“哱小爺性子深沉莫測,一向看哱雲不順眼,你可別沒事找事,多嘴多舌的惹到了他!”

劉東暘歪了歪嘴,眼神陰鷙深沉,“呸,總有一天,老子會讓那個小子知道劉大爺不是個好捏的軟蛋,咱們慢慢走著瞧。”

不遠處一株大樹背光陰影處,土文秀早將二人互動看在眼中,從鼻子中發出微不可聞的一聲冷哼。

巡撫府內,夜深露重,朱常洛並沒有早早安歇,而是拿著一張邊防地形圖,仔細研究不停。

葉赫推門進來時,朱常洛抬起頭對他一笑,“你來啦。”

葉赫忽然愣住,不知什麼時候候,這個朱小十居然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看他笑得一臉燦爛,只有他才知道這個小子的厲害,誰敢往他眼裡揉沙子,他就敢往人脖子上放刀子,實在是個惹不起的狠角色。

“咱們什麼時候去洮河平叛?”

朱常洛頭都不抬,狡黠一笑:“那裡不用咱們去!”

葉赫不解其意:“為什麼?”

放下手中地圖,眼睛燦亮如星,“火赤落和哱拜是死對頭,有他在,何必咱們出手。”

葉赫奇道:“你忘了還有扯力克了?”

“扯力克這時只怕已經接到了三娘子的資訊,光剩一個火赤落部,到時不用咱們出馬,自然有人搶著出頭,你若不信咱們可以打個賭!”

葉赫皺眉凝思,“你是說哱拜?你解決了黨馨也是為了安撫哱拜一族吧?”

“猜對了一半!我確實在等哱拜,但是解決黨馨卻不是為了哱拜。”

“解決黨馨只是看看能不能免去一場大戰,其實禍已養成,我做這些不過是聊盡人事而已,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等解了洮河之圍,我再和你細說。”

說完這句,朱常洛站起身來,“哱拜本是蒙古人,在賀南山北面遊牧,嘉靖年間因部落之間的矛盾而投降明朝,被寧夏巡撫王崇古收留,其實說白了朝廷打的就是個以虜制虜的主意,命哱拜統領二千私家兵在陰山、賀蘭山一帶巡視。”

說到這裡,朱常洛不無遺憾的搖了搖頭,“說起來這個哱拜也是個能人,本人驍勇異常,且又熟知地情和虜情,手下多亡命之士,其騎兵能一日去三四百里,如入無人之境,這些人有哱拜在,賀蘭山一帶的蒙古人竟然不敢近前。”

想起那日與那些虎賁衛交手的蒼頭軍,確實是驍勇善戰,悍不畏死,如果不是出動火雷突出獻襲,虎賁衛末必能夠勝得那麼幹淨利索。

“要平洮河之亂,哱拜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眼下彼此不動,那是大家都在比誰能沉住氣呢。”

朱常洛深深吸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譏誚的笑意。

葉赫呆呆看他半晌,心裡忽然湧出一句話,想也不想的衝口而出:“朱小十,你若是回到宮內,定然是一個安民之君。”

朱常洛一肚子心事硬是讓他這一句話說得笑了。

“好吧,安民之君你可太小看我了,不如說咱們一起開疆擴土,來個九州六合唯我獨尊你說可好?”

二人相視一笑,少年意氣風發,銳氣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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