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軒宇的目光中隱藏著深深的惶恐,這段被囚禁的日子,他雖然並沒有吃到什麼苦頭,可是內心始終處於忐忑不安,惶恐而不可終日。
當龍淵走入房內的時候,他的內心隨著龍淵的腳步聲而不斷顫抖。
耳邊聽到龍淵溫和的聲音:“梁公子受驚了!”
梁軒宇鼓足勇氣抬起頭來,看到龍淵友善的笑容,心中稍稍安定。他張開嘴唇,本想說出一句強硬的話,可是馬上又放棄了那個念頭。
龍淵微笑道:“剛剛收到訊息,貴方特使虛翰良明日就會抵達蓉郡,迎接梁公子返回南郡。”
梁軒宇乍聽到這個訊息,一時間難以置信,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你當真肯放我回去?”
龍淵點了點頭道:“當然,這次不但要送公子回去,而且我打算和你們梁氏簽訂盟約,互不侵犯和平共處。”
梁軒宇仍然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一旁伏原笑道:“當然是真的,我家主公一言九鼎,豈會像有些人那樣出爾反爾毫無信義?”
梁軒宇面露尷尬之色,他也聽說了爺爺發病搶佔壺陽關之事,伏原的這句話十有八九是在嘲諷梁氏。
龍淵還有事情去做,將梁軒宇交給伏原,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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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淵走後,梁軒宇深深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了什麼,龍淵只要在場就會讓他感到強大的壓力,他會生出莫名的恐懼。以至於龍淵走後,他又重複問了一句:“你們當真會放我走?”
伏原點了點頭道:“主公既然答應你,就不會反悔。”
梁軒宇這才徹底放下心裡來:“那就好……那就好……”
伏原漫不經心道:“其實公子擔心的並不應當是我們,而是應該想想回去之後,如何面對各方的責難。”
梁軒宇愕然道:“我為何要擔心?”
伏原嘆了口氣道:“難道公子還不明白?你身為水師副帥,不聽從主帥的命令,盲動冒進,方才陷入我方的包圍之中,乃至落到被捉的下場。若是按照我方律法,公子的行為已經足夠斬首!”
梁軒宇倒吸了一口冷氣,可馬上又想起爺爺慈祥的笑臉,心中暗道:“我爺爺絕不會如此對我!”
伏原留意觀察著梁軒宇的神情,低聲道:“就算老王爺念在你們的祖孫情意不砍公子的腦袋,我想一頓責罰也不會少了,否則怎能讓丘朗平息怒氣,又怎能堵住眾人悠悠之口?”
梁軒宇咬牙切齒道:“如若不是丘朗獨攬大權,我也不會落入今日的地步。”
伏原心中暗樂,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不但無能,而且心胸狹窄,這場戰爭的罪責,他決不會自己承擔的。他的用意就是挑唆梁軒宇和丘朗的關係,從眼前來看,只怕不用他挑唆,這兩人已經勢同水火,日後很難和睦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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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翰良剛剛抵達蓉郡,便前往面見龍淵,龍淵卻出乎意料地選擇了迴避,將和虛翰良首次交鋒的機會交給了伏原。這是因為龍淵不知道虛翰良的立場究竟站在哪一方。在康都和虛慧妍分離之時,她決定要前往南郡說服家人,而從此之後,便雁去無聲。想起虛慧妍清秀的俏臉,龍淵的心中不覺升起淡淡的惆悵。從兩人分別之後,他一直忙於和周邊的戰事,事後又前往吐蕃,虛慧妍想要找到自己真的很難。
龍淵獨自站在細柳亭內遙望著細雨中的蓉郡,小城內到處都是綠油油的一片色彩,在雨水的沖刷下越發顯得青翠欲滴,充滿了勃勃生機。若依河從細柳亭前緩緩流過,遠方的拱橋之上,也有一位藍衫少年手執油布雨傘靜靜站在橋上。憑欄望著那曲曲折折的河流,濛濛煙雨之中,微風吹起他藍色的衣袂,整個人融入周圍的美景之中,呈現出一幅充滿詩意的畫面。
這樣的畫面讓龍淵感到沒來由的親切,這樣的少年讓龍淵感覺到毫無隔閡的親切……
龍淵慢慢向那位少年走去。
藍衫少年似乎察覺到了龍淵的目光,他轉過身去,清澈的眸子定格在龍淵的臉上。他!不!應該是他,清秀無倫的俏臉之上泛起兩個可愛的梨渦,旋即晶瑩的淚光閃爍在她的美眸之中。
人生充滿著不可預知,人生也充滿著無數的巧合,而龍淵和虛慧妍的這次相遇,既在預料之中,也出乎於計劃之外。龍淵之所以親自前來蓉郡,心中便早已存在了這份期待。虛慧妍之所以會前來蓉郡,根本就是為了前來和龍淵相會。
兩人終於在這落雨紛紛的小城之中相見,兩人的目光宛如這清新溼潤的空氣,雖然無聲卻充滿至情。龍淵伸出手去,虛慧妍將小手輕輕落入他的掌心,晶瑩的淚珠兒終於和著雨水滑落,雨傘早已落在了地上,龍淵展開懷抱緊緊將虛慧妍的嬌軀擁入懷中。
虛慧妍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龍淵輕輕親吻她的櫻唇,然後他的吻變得灼熱而激烈。他們已經忘卻了天空仍在落雨,兩顆心融化在深深的濃情之中。
遠處一直在悄悄保護龍淵的耶律峰和秦暉瞪大雙眼對望著,秦暉低聲問:“我又沒有看錯?”
耶律峰用力搖了搖頭:“你沒看錯,主人在親吻一個男人,他居然在親吻一個男……”耶律峰誇張的語氣讓秦暉也有些毛骨悚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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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翰良和伏原在進行了一番客套的試探之後,終於將話題引入了正途,虛翰良道:“我這次前來一是為了接公子回去,二是為了面見貴方主公,代楚王轉達他的問候。”
伏原微笑道:“難道虛大人至今還不知道我家主公的身份?”
虛翰良微微一怔,他沒有想到伏原會這樣問。他自然知道伏原的主公就是龍淵,可是卻不好當面將此事說出來。
一時間沉吟不決。
伏原道:“現在天下間到處都傳聞,我家主公便是大康昔日的皇帝,虛大人以為這件事可信嗎?”
虛翰良斟酌許久方才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伏原道:“據我所知,虛大人一家可都是大康的舊臣。”
虛翰良老臉微熱,他並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低聲道:“世事難以預料,看到大康今日分裂之局,我也是心中難過萬分。可惜一切都已發生,看來無法回頭。”
伏原點了點頭道:“我家主公說過,虛大人是位老實忠厚的長者,讓我一定要以禮相待。”
“我對貴主公的風采也仰慕得很!”虛翰良見不到龍淵,滿腹的話無法表白,腦海中全都是些混亂的念頭。他此次前來巴蜀之前,父親曾經千叮嚀萬囑咐,任何事都要從梁靖的立場出發,無論自己女兒和龍淵是何種關係,而且讓他不要過問女兒的事情。虛翰良從父親的態度上隱然猜到,他已經默許了女兒和龍淵之間的婚事。可是他們父子畢竟在龍淵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背棄過他,這始終都是虛翰良的一塊心病。自從知道女兒和龍淵之間生死與共的事情之後,虛翰良開始重新反思過去所做的一切,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做任何事都毫無主見,總是對父親言聽計從,他很想尋找一個機會向龍淵表白。
伏原將事先擬定好的一份合約遞給虛翰良道:“這是我家主公擬定的合約,虛大人過目一下。”
虛翰良並沒有急於去看合約,而是繼續道:“我聽聞貴主公已經來到了蓉郡,不知伏先生可否安排我們相見。”
伏原呵呵笑道:“真是不巧,我家主公今日上午還在,此刻卻突然有事離開。不過他已經將一切的事情都交給我代為處理。徐大人,咱們還是先談合約吧。”
虛翰良點了點頭,心中卻失落到了極點,他低聲道:“合約之事,我需仔細思量,容我仔仔細細看完之後再議。伏先生今日可以安排我和梁公子見面嗎?”
伏原這次答應得極為爽快,點了點頭道:“好!反正早晚都要將梁公子交還給你們,咱們這就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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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淵和虛慧妍相擁坐在細柳亭內,虛慧妍潔白細膩的俏臉之上蒙上淡淡的紅暈,輕聲道:“你為何不去與我爹爹會面?”
龍淵微笑不語。
虛慧妍道:“是不是你心中仍然恨著他們?”
龍淵哈哈大笑道:“在你看來我的氣量如此狹窄嗎?”
虛慧妍搖了搖頭,螓首埋在龍淵寬闊的胸膛之上。
龍淵道:“就算過去曾經有過一些不快,可是因為你的關係,我早已忘記了。話說回來,大康的敗亡並非他們所造成,也不是他們的力量能夠扭轉,虛相國明哲保身的做法並沒有什麼錯誤。”
“那你為何不願去見我爹爹?”
龍淵道:“你爹爹為人忠厚,不過遇事沒有太多的主見,無論任何事都是虛相國說什麼,他便做什麼。他雖然年長可是城府不深,照你剛才所說,他和虛相國應該都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若是去見他,他十有八九會向我做一番表白懺悔,我該如何應對?”
虛慧妍小聲道:“自然是坦誠相對了。”
龍淵搖了搖頭道:“決不可坦誠相對,如果那樣做反倒是害了他。不要忘了,他此次前來是代表了梁靖的利益,梁靖對我的真正身份不會沒有耳聞,他讓你爹爹來,肯定還有另外的一番用意。”
虛慧妍點了點頭,輕聲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了一件事。臨來蓉郡之前,我爺爺曾經囑咐爹爹,讓他任何事都要從梁靖的立場出發。我當時還很不明白,現在看來,爺爺肯定和你想到了一處。”
龍淵微笑道:“虛相國果然深謀遠慮,現在你明白我對你爹爹避而不見的理由了吧。”
虛慧妍道:“我爹爹是個老實人,他自從知道你就是皇帝,又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後,他整個人就變得沉默寡言。他雖然不說,可是我知道,他心中一定在責怪自己,後悔當初的決斷。”
龍淵平靜道:“連你都能看透他的心事,狡猾如梁靖者一樣可以看出。我不見他,是為了減少他的負擔,虛相國讓他站在梁靖的立場,同樣是為了保護他。”
虛慧妍摟緊了龍淵的臂膀,輕聲道:“爺爺讓我求你一件事,他百年之後,希望你能夠將虛氏在康都城外的墓地賜還給他……”
龍淵內心一陣感動,虛無我雖然沒有透過虛慧妍表達半句後悔之辭,可是這句話已經表明了他堅定的態度,從今以後,他將堅定地站在自己的陣營之中,無論他身處何方,都不會做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