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版
首頁

搜尋 繁體

第50章 迷障

熱門小說推薦

棲鳳宮,慕容炎已經連著三日沒有過來。姜碧蘭派人出去打聽,王允昭將她的人擋了回來,只說慕容炎忙於軍務。

姜碧蘭想著上次自己父親在朝堂上遭到申斥的事,還是有些忐忑。這些天他一直沒有過來,可是因為還在生父親的氣嗎?思來想去,她親自下廚做了甜湯,給慕容炎送去。

然而她並沒有見到慕容炎,她等在書房外面,王允昭很是為難,說:“娘娘,陛下確有要事,您先回去吧。”

姜碧蘭說:“今天見不到他,我是不會走的。”

王允昭說:“娘娘。”

姜碧蘭說:“你還知道我是娘娘,如今我連一個御書房都進不去了麼?”

王允昭說:“奴才不敢。只是陛下有吩咐……”

姜碧蘭端著湯盅就往前走,小安子等人也不敢攔著。她推開御書房的門,卻發現裡面根本沒有人。她怔住,許久之後,才轉身問:“陛下呢?”

王允昭將宮人都屏退,說:“娘娘,實不相瞞,陛下知道馬邑城危急,暗中趕去了邊城。如今不在宮中。臨行之前未告訴娘娘,實在也是怕娘娘擔憂。”

姜碧蘭說:“既然明知邊城危急,他還親自前去,豈不是更加危險?”

王允昭說:“娘娘放心,陛下心思鎮密非我等所能及,只要按他的吩咐,當不會有危險。”

姜碧蘭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也不再跟王允昭說話,轉身回了棲鳳宮。

待回到宮中,她終於發現自己為何不悅,她身為王后,慕容炎離宮前往邊城這麼大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告知她。而且邊城……不是左蒼狼在鎮守嗎?聽說前幾日剛剛打了勝仗,左蒼狼一直不肯回朝。

他如今巴巴地跑去,是什麼意思?

她左思右想,卻還是沒有答案。身邊也沒有個可以參謀的人,只好罷了。看著自己親手做的甜湯,再環顧沒有慕容炎的宮宇樓臺,一時之間,心裡像是缺了一塊,空空蕩蕩。

馬邑城,慕容炎隱在左蒼狼帳中。左蒼狼擔心他在馬邑城的訊息洩露出去,便讓他換了軍醫的衣服,平時呆在她帳中。身邊的親衛只道是從哪裡找來的大夫,也不敢過多幹涉。

營中醫藥確實是吃緊,儘管軍醫百般節省,但是傷兵實在太多。大家平時都不在營中,有人出去採藥,有人去民間收購草藥。慕容炎也出了營,聯絡燕子巢,讓冷非顏通知姑射山徵調藥草過來。

下午,他不在營中,左蒼狼在帳中,軍醫再三叮囑不讓她出去。她倒也知道厲害,只是坐起來看書。突然外面有人傳報:“左將軍!營外有一人自稱姓楊,求見將軍!”

傳令兵並沒有進來,左蒼狼卻還是立刻坐直了身子,說:“姓楊?”心下立時猜到是誰,說了聲,“快請。”

來人果然是楊漣亭,他一進帳,就放下藥箱,說:“聽說你受傷了?怎麼也不傳信給我?”

左蒼狼微笑,說:“邊城正處於戰亂之中,也不好讓你往營裡跑。”馬邑城的情況如何,她自己心中當然有數。別看現在風平浪靜,只要外面任何一方勢力興兵試探,整座城池立刻就會被夷為平地。

楊漣亭說:“料想你營中醫藥緊張,給你帶了一些過來。”

左蒼狼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楊漣亭選的幾乎全是傷藥,似乎知道她的個性,並沒有挑那些珍奇昂貴的。左蒼狼說:“正好我軍中缺少軍醫,你既然來了,也幫著診治一些傷兵。等我稟明陛下,也記你一功。”

“我在城裡看見那些傷兵了,就是三頭六臂也無法一一救治。你為什麼不把他們轉移到後方?”楊漣亭一邊說一邊已經撩起她的衣袖,為她診脈。左蒼狼說:“我倒是得有人手轉移啊。”

楊漣亭倒也沒在這事上糾纏,說:“你這樣的傷,不該上戰場。”說完,輕輕解她的衣服,說:“我看看外傷。”

左蒼狼不自在地攏了攏衣服,說:“軍醫已經包紮過了,算了吧。”楊漣亭說:“軍醫能跟我比?”

左蒼狼只好任由他解開上衣,說:“你跟姜杏沒多久,這臭美的脾氣可越來越像他了。”

楊漣亭只是笑笑,然而接下來,兩個人就沒什麼話好說了。她的傷口坦露在他面前,當然也會有附近別的地方,氣氛有些尷尬,楊漣亭淨手之手,輕聲說:“箭拔得還算利落,只是傷口處理得不好。”說完,自己拿了刀具,將先前軍醫縫的線都拆了。

拆到中途,左蒼狼忍不住噝了一聲,楊漣亭從藥箱裡取出一片樹葉一樣的東西遞給她:“含住。”

左蒼狼直接張嘴叼住,那樹葉卻入口即化,很快她就覺得意識昏沉。他用素尾吞噬她傷口的腐肉,左蒼狼先前還睜大眼睛看他,慢慢地陷入睡眠之中。楊漣亭好不容易忙完,重新替她縫合。待做完這些,他也累得不行,索性在她身邊合衣躺下。

慕容炎及至夜裡才回到營中,他來這裡只有幾個人知道,如今大家只以為他也是軍醫之一,認識他的人很少。他進到左蒼狼營帳之中,就見楊漣亭與她同榻而眠。

左蒼狼將額頭抵在他肩上,倒是睡得香。

慕容炎臉色慢慢陰沉下去,輕咳了一聲。楊漣亭最先醒來,看見他在這裡,也是吃了一驚:“陛下?”

慕容炎說:“你身為光華上師,沒有孤的御令,可以隨意進出軍營嗎?”

左蒼狼這時候才清醒,藥力還沒有完全散去,她身體尚有些遲鈍。但是睜開眼睛看見二人這劍拔弩張的樣子,她吃力地坐起來,說:“陛下……是我修書讓他幫我運送一些醫藥,陛下息怒。”

慕容炎冷哼,雖然心中不悅,也不能在臣子下屬面前質問,沒得失了身份。他說:“你缺醫少藥,不向孤稟報,反而向拜玉教求援?左蒼狼,你眼中可還有孤這個君主?”

左蒼狼只覺得身有千斤重,幾次想下床都無法挪動半寸,好在頭腦還算清醒,她說:“之前曾幾次向主上求援,然而書信一直未能送達陛下手中,久無迴音,這才無奈求助於拜玉教。主上要怪,就怪我好了。”

慕容炎微怔,終於想起軍函被扣的事,心中怒火慢慢熄滅,他口氣也略顯緩和,說:“軍函失竊一事,孤會詳查。楊教主也辛苦了,如果邊城局勢多變,你還是回姑射山去吧。”

楊漣亭回頭看了一眼左蒼狼,慕容炎的敵意,他不是感覺不到。他再度叩拜,說:“是。”

說罷起身,終於是出營帳。

慕容炎這時候才坐到左蒼狼身邊,左蒼狼實在是起不來,將頭枕在他腿上。慕容炎輕撫她冰涼光滑的長髮。左蒼狼仰起臉看他,問:“楊漣亭在這裡,也是關心邊關將士,關心陛下勝敗基業。陛下為何如此著惱?”

慕容炎心下一沉,發現自己在意的根本不是楊漣亭在這裡。他所耿耿於懷的,不過是她與楊漣亭的親密。這不是一件好事,但他還是說:“你與他雖然交好,男女之防卻還是須注意。”

左蒼狼愕然,似乎這時候才明白他為何發怒,許久居然笑出聲來,說:“主上,你是在吃醋嗎?”

慕容炎俯身凝視她,一直到她笑聲漸悄,方道:“嗯。”

那神色太過鄭重,左蒼狼一時無聲,慕容炎緩緩親吻她,冰涼的青絲鋪陳於膝,纏繞了他。

等到藥性全部過去,左蒼狼終於能自由活動了。她坐起來,慕容炎問:“幹什麼?”左蒼狼說:“出去巡營。”

慕容炎皺眉,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必須要經常巡營,一方面是安撫軍心,其次,如果外邦有奸細混在營中,至少就不敢輕舉妄動。他親自為她穿衣,說:“我跟你一起去。”

左蒼狼嗯了一聲,與他一同出去。以前她治軍,慕容炎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出營之後,但凡她經過的地方,兵士無不站得筆直,就連傷兵也沒有任何頹勢。畢竟是大勝西靖,燕軍兵鋒正盛,也難怪西靖、孤竹不敢冒然進攻。

左蒼狼有時候拍拍他們的肩,寒甲之上全是碎冰。慕容炎伴著她,走過這冰天雪地、滿目黃沙。寒風割面,刺骨地冷。她行走在軍中,身姿卻挺拔如初。兩個人巡完營,她連眉毛上都是寒霜凝結的冰晶。慕容炎輕輕替她擦拭,那時候她面頰有一種病態的嫣紅,目光卻堅毅銳利。

他只覺得心裡有一根弦,被人輕輕撥動,留下顫音綿綿不絕於耳。

如此又過了十天,左蒼狼這才能夠下地行走。軍中全是以當初從馬邑城掠奪的糧草渡過了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慕容炎送過來的糧草還沒怎麼動,而西靖先耗不住,大軍退回白狼河以西。

孤竹隨後也撤回小泉山。馬邑城之危終於解除。敵軍撤走的時候,外面天氣奇寒,幾乎滴水成冰。營帳外倒掛的冰稜,粗的有手腕粗,細得如手指細。左蒼狼摘了一根在手裡,真冷,凍得人手指發麻。卻就是不忍心丟棄。

慕容炎說:“扔掉,回頭又生病。”

左蒼狼往前走,說:“我現在是驃騎大將軍,你只是我身邊一個雜兵。敢用這語氣跟我說話,真當我治軍不嚴啊!給我脫了衣服,沿著營帳跑一百圈。”

慕容炎笑,說:“可以啊,等孤回晉陽之後,你每天跑五百圈。今天就減掉孤那一百圈,剩下的四百一會自己跑去。”兩個人一邊鬥嘴一邊往前走,不知不覺,來到馬邑城的城頭。

馬邑城外就是平度關,冰封的白狼河如同一條玉帶,周邊是零星的綠洲,然後便是滿目黃沙。城頭寒風割面而來,沙入城郭,更顯荒涼。

城下的袁惡和幾個士兵在燒竹子,發出噼哩啪啦地聲響。一抬頭看見左蒼狼站在城頭,離得遠,他沒認出慕容炎,只是高聲喊:“將軍,今兒個除夕,下來放爆竹啊!”

左蒼狼微笑,說:“不了,你們玩。”然後轉過頭,對慕容炎說,“今天除夕啊。”

慕容炎說:“是啊,咱們左將軍這個年過得可不怎麼好。”

左蒼狼環顧四周,說:“但總算這個新年禮物還不錯。”

慕容炎說:“你贈孤一城,等回到晉陽,孤封你作大將軍。”大將軍便是溫砌的軍銜了。左蒼狼說:“不要,陛下如果真的想封賞屬下,若干年後,倘若天下大定,而微臣仍在的話,陛下就賜微臣在此戍邊終老吧。”

慕容炎怔住,老舊的城牆之上,四目相對,雲淡風輕的對白,突然有些悲涼。此時此刻並肩而立、共度新歲的人,沒有未來。似乎有一根刺,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心臟。有那麼一刻,他幾乎想許她一個天長地久。

他側過臉,去看封凍的白狼河。這人間荒涼,人心更是脆弱不堪。而歧路多蹇,只有不偏不倚、沿著一個方向堅定行進的人,才能到達終點。沿途再美的風光,都是迷障。

慕容炎,不應該沉迷於這些歧路的風光。只是有一點痛,從心上漫延至指尖,枝枝蔓蔓地疼。

除夕之後,慕容炎先行趕回晉陽城,左蒼狼隨後班師。

大軍回到晉陽城的那天,正是正月裡。元宵節將近,年味還沒有散。慕容炎親自到西華門迎大軍入城,文武百官分立兩側,百姓夾道等候。左蒼狼看見城門的陣仗,立刻就下了馬。她快步走到慕容炎面前,跪下:“主上。”

慕容炎把她扶起來,彷彿這些天不曾見面,兩個人嚴守君臣之禮,一併入城。晉陽城人山人海,左蒼狼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穩健,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傷勢。

夜間,慕容炎在明月臺大宴君臣。姜碧蘭一身盛裝,和慕容炎一起出席。

主座上,帝與後並肩而坐,左蒼狼坐在武官一席。王允昭畢竟細緻,她的酒壺裡都是白開水。她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旁邊不時有大臣過來向她敬酒。

很快一壺白水便空了,魏同耀等人給她倒了酒。左蒼狼喝了一杯,上面慕容炎便說:“行了,今日雖是慶功之宴,但是飲酒還需有度。”

他這樣說了,當然也沒人敢再跟左蒼狼喝酒。樂師奏起宮樂,有宮女身著華美的舞衣,翩翩起舞。姜碧蘭看了左蒼狼一眼,知道慕容炎有心維護,也知道她傷勢沉重,不宜多飲。可她心裡就是堵著一口氣。

菜過五味,她說:“聽說左將軍受傷了?”

左蒼狼忙起身,答:“回娘娘的話,一點小傷,不礙事。承蒙娘娘垂問。”

姜碧蘭說:“將軍為國征戰,勞苦功高。本宮一直以來對將軍這等女中英豪都欽佩異常。每每讀到邊塞遠征的詩句,總是十分嚮往。”

左蒼狼說:“邊城與帝都,不過所見不同。娘娘豔羨沙場,豈不知天下女兒皆羨慕娘娘。”

她禮儀周全,說話也得體。姜碧蘭這才一笑,如芳草幽蘭:“人的命運,大多不由自己。可是將軍不同,將軍手握重兵,能決定別人的命運。我知道將軍生而為將,難免多血腥殺戮。但是即使為將者,也應少殺慎殺。將軍灰葉原和馬邑城之戰,固然功垂古今,但是那些受辱的女人、被殺害的百姓,將軍難道從來沒有做過惡夢?沒有夢見過他們嗎?”

左蒼狼怔住,殿中氣氛有些尷尬。但隨即,左蒼狼便欠了欠身,說:“末將牢記娘娘訓誡。以後用兵,定會慎之再慎。”

姜碧蘭很滿意,說:“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安排法常寺的僧人為此戰陣亡的將士作一場法事,超渡英靈。將軍也可以為灰葉原和馬邑城無辜死難的百姓抄幾卷經書,以祈祝他們早日脫離苦海,轉世輪迴。”

左蒼狼驚住,一時忘了應是。周圍朝臣也都不知道說什麼,還是慕容炎說:“王后,左將軍還帶傷在身,這些事,晚點再說吧。”

姜碧蘭環顧了一下四周,慢慢開始臉紅,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最近更新小說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