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歧喝著悶酒,畢竟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姑娘。九微山選媳婦兒,賢良淑德是首要條件。畢竟微生世家的男丁都專注練武,平時家裡基本都是女眷在打理。而女子一旦嫁入微生世家,母家自然是無人敢招惹了,卻也沒什麼往來了。
九微山也沒什麼朋友,他們不擅交際,沒有時間、也沒有耐性交際。所以提到微生世家,江湖中人多是覺得神秘,也沒有門派願意親近。武學跟地位一樣,一旦過於高深了,也就孤獨了。所以微生世家幾乎不需要外交,就連微生歧的壽辰,也只是自己的下人僕從拜拜壽便完事。
這些年仙心閣溫謎經常會前往探望,但通常也上不得九微山,經常被拒之門外。也正因為如此,微生歧才更覺得,微生瓷也必須找一個類似於他母親、奶奶這樣的賢淑妻子。
藍小翅的言語,讓他覺得困惑,但他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了。在家中一言九鼎的家主,難免有點鬱悶。
正好下人上了川貝雪梨湯,藍小翅給他盛了一碗,說:“爹,我知道你不想讓微生世家踏足江湖。”
微生歧說:“這是微生世家的祖訓,不理江湖朝堂之事。”
藍小翅說:“我答應你,羽族的事,絕不牽連微生世家。”
微生歧嘆了一口氣,說:“既然你這麼說了,那麼我們就約法三章。小翅,微生世家的功力並不是說說笑笑就可以傲視群雄。要真正問鼎武學巔峰,我說需要窮盡畢生之力,也絕不誇張。小瓷這樣跟著你,能否專心練功?我只有這麼一個獨子,微生世家的武學,不能斷層在他這一代。”
藍小翅說:“羽族會單獨提供庭院供他練功,保證讓他練功的時辰達到您的要求。”
微生歧點頭,說:“這是第一,第二是,微生世家的武學絕不外傳。小瓷身在羽族,但是如果我發現任何羽人修習了微生世家的武學,哪怕一招半式,別怪我劍下無情。”
藍小翅說:“可以。我會約束族人,如發現偷習者,無論多少,均交由爹您處理。”
微生歧說:“第三,小瓷身在方壺擁翠,如果有人前來行刺或者對你不利,他定會出手相助。我覺得夫妻之間,丈夫保護妻子,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我希望,這是他能做的極限,除了你個人的生命受到威脅,我不希望他因為其他原因出手傷人。同時,微生世家也絕不會因為羽族的任何事而站隊表態。”
藍小翅說:“謝謝您,爹。”
微生歧愣住,她居然言謝。藍小翅微笑,說:“我會照顧好小瓷,不會讓你操心的。”
微生歧有點不自在,微生世家能夠給予的所有保護,僅僅是不讓人刺殺她而已。而她的感激卻如此真誠。他說:“吃飯吧。”
藍小翅答應一聲,又為他添了飯,燭火滿室,菜香四溢。在慕容繡去世之後的第十三個年頭,微生歧竟隱隱又有了一點家的感覺。
等一餐飯罷,微生歧歇下,藍小翅帶著微生瓷出得門來。微生瓷說:“如果有事,我可以悄悄去做的。”
藍小翅牽著他的手,笑得東倒西歪:“不怕你爹揍你?”
微生瓷說:“不怕。”反正又不會被揍死。
藍小翅依著他,說:“我給我們瓷少爺單獨劃一個庭院,你想住在哪裡?”
微生瓷說:“你房裡。”
藍小翅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說:“我的住所經常有羽人來往,你是不太方便。單獨給一個院子讓你練功。”
微生瓷說:“哦。”
第二天,藍小翅就在自己住所後面劃出一大片地方,命羽人給微生瓷建一個庭院。她自己畫了一個大概的圖紙,庭院簡單但是很寬敞,正好可以讓微生瓷練功。庭院只有一道門,就連線著她的住所,這樣也避免有孩童頑皮誤入。
當然了,天上是沒辦法了,誰讓羽人會飛呢。
羽人還是很開心的,專門給姑爺建個院子,說明姑爺準備在方壺擁翠長住了。如有猛犬看門,真是讓人心安吶!
藍小翅將這片院子劃為羽族禁地,嚴令任何羽人禁止入內。微生歧看著在建的庭院,心裡還是有點滿意的。藍小翅的住所雖然偶有羽人過來,但是遠離平民、鳥場和耕地,左邊是藍翡的居所,現在無人居住。右邊臨著湖,無論怎麼看都很清靜。
他說:“我要去一趟落日城,看看溫謎有沒有連鏡的下落。你和小瓷也要小心防範,不可大意。”
藍小翅躬了躬身,說:“爹放心。”
微生歧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微生瓷,轉身出了方壺擁翠。藍小翅一直將他送到出口,禮數可謂周到。微生歧嘆了一口氣,終於醒過味來,小瓷在方壺擁翠居然有了自己的庭院……這怎麼不像是娶了媳婦,更像是嫁了姑娘呢……
等微生歧離開,藍小翅才對微生瓷說:“小瓷,你可不可以再悄悄去看看我爹?”
微生瓷說:“好。”一起身就要走,藍小翅拉住他,拿出一個盒子,說:“把這個交給他們。現在他們出門在外,肯定多的是花錢的地方,用得著。”
微生瓷接過來,剛要走,藍小翅又說:“路上注意安全,不用急著趕路,也不要被人發現。”微生瓷哦了一聲,藍小翅發現自己居然還挺捨不得他的,當下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微生瓷抱住她的腰,唇齒微張,伸了舌頭過去。以前他不太喜歡這樣的,但是現在只覺得她貝齒香舌之間甜津津的。舌尖交纏追逐,他的呼吸有些加重了,這樣下去,不想走了。所以他問:“我能不能一個時辰之後再去?”
藍小翅又好氣又好笑,滿面緋紅如染煙霞,卻捶了捶他的胸口,說:“不許,現在就去。”
微生瓷有點失望,藍小翅把他推出去,說:“你那一個時辰,自己找地兒蹭蹭吧,呆子!”
微生瓷也不明白什麼意思,拿了盒子出了門。看著那抹紅衣消失在視線裡,藍小翅心裡有點甜蜜,又有點思念。呵,未曾離別已相思。
藍小翅沒有去找藍翡是對的,她沒有絕對不會被跟蹤的把握。而藍翡的智計,不是她應該擔心的事。
藍翡確實不需要她擔心,他找的這處宅子背靠大山,地勢複雜。不要說一般情況下沒人會發現,就算是發現了,對於羽人來說,一旦入了山林,別想逮住他們。
這些人中,只有木冰硯父子二人沒有翅膀,要帶著他們離開也方便。
只是簡陋,當然就有點簡陋了。
羽人將宅子打掃乾淨,院子裡卻還盡是荒草。微生瓷站在門口,見藍翡坐在廳中黑色的太師椅上,冷硬的椅子,還沒有墊子,當然沒有他方壺擁翠的貴妃榻舒適。所以他正襟危坐,手裡一盞熱茶冒著嫋嫋青煙。茶盞當然也不夠精緻,但他看見微生瓷,還是含笑的。
他說:“外面木冰硯的毒陣,似乎擋不住你。小翅讓你過來的?”
微生瓷把藍小翅交給他的木盒遞過去:“小翅膀給你的。”
藍翡接過來,開啟,呵,是銀票和傷藥。他將盒子蓋上,放在桌上,說:“告訴她,羽人的領袖,不能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微生瓷說:“哦。”一轉身走了。
藍翡看著他的背影,然那背影卻也如一縷輕風,轉瞬即逝,再無蹤影。他輕啜一口清茶,木冰硯和森羅衝進去,一見他安然無恙,方才鬆了一口氣。森羅說:“微生瓷來過?”
除了微生瓷,沒有人會如此輕易地衝過外面的毒陣,而藍翡又毫髮無傷。
藍翡說:“嗯,不必慌張。”
森羅看著他手裡的茶盞,終於還是跪下:“羽族……委屈羽尊了。”
藍翡說:“怎麼?你要跟我抱頭痛哭嗎?”
森羅說:“羽尊……”這裡偏僻,而且為了隱藏行蹤,他們也不敢大肆採買。所以用的還是舊宅裡的器具。藍翡這一套,已經極力清洗,但陳年的東西,再如何也是舊物了。方壺擁翠的羽尊,多麼精緻講究的人啊!
藍翡說:“好了,好在我的女兒還是很孝順的。這……”他隨手翻了翻銀票,哈地一聲輕笑:“是落日城的銀票。”
木冰硯跟森羅互相看了看,藍翡說:“我估計,現在最想擒獲我們的,就是迦夜了。香衣?”
木香衣在門外,方才微生瓷走的時候他就來了,但是藍翡沒有吩咐,他不敢進來。此時藍翡叫他,他方才進來,跪倒:“師父。”
藍翡說:“這些銀票,想必不會引起暗族人的懷疑。看看你爹需要什麼藥材,你儘量採買。”
木香衣說:“是。”
現在其他羽人都有翅膀,確實只有他出入方便。木冰硯在旁邊,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不由心中嘆氣。木香衣作為藍翡的親傳弟子,手上人命當然不少。這下子上了仙心閣的誅殺名單,只怕是很難再恢復清名。
他身為人父,如何不擔心?木香衣接了藍翡遞過來的銀票,出得門來,他倒是不擔心眼前的狀況,相反,能跟著藍翡,反倒放心。
木冰硯等森羅離開了,才說:“香衣。”
木香衣停住腳步,這些年來,父子二人少有對話。他問:“什麼事?”
木冰硯說:“我倒也罷了,反正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但是你還年輕,難道你想就這麼跟著我們,被追殺一輩子嗎?”
木香衣皺眉,說:“你在為我著想嗎?”
木冰硯說:“藍小翅是溫謎的親生女兒,如果他出言懇求,溫謎說不定會網開一面。”
木香衣轉過身,直視他,說:“在我需要有人替我安排打算的時候,你一直袖手旁觀。現在我不需要,也請你閉嘴好嗎?”
木冰硯氣得:“混帳,我是你親爹!!”
木香衣說:“視我為恥辱的爹,我不需要。”話落,一轉頭走了。木冰硯氣得,頭上青筋直跳。
落日城,溫謎要求迦夜交出被他擒獲的江湖同道。這次態度十分強硬,迦夜居然也出乎意料地配合。很快被擒獲的武林人士都被全部釋放。看見溫謎,他們面色通紅,明顯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溫謎嘆了一口氣,說:“諸位,長生泉一事無論是真是假,強奪始終理虧。武林這些年來,為好奇和貪婪而流的血,難道還不夠多嗎?我希望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倘若再有因任何原因而擅闖其他勢力奪寶者,丹崖青壁絕不輕饒!”
這些武林人士臊得滿面通紅,聞言低著頭,說:“我們一時鬼迷心竅,感謝仙心閣援手。”
溫謎又能說什麼,只得讓他們各自返回了。
迦夜冷眼觀望,溫謎拱手道:“這一次,是教父大人大量,溫某在此謝過了。”
迦夜回禮,說:“溫閣主言重了,只是長生泉之事傳出,落日城只怕永無寧日。若再有宵小擅闖,只怕溫閣主也要體諒我身為暗族教父的身不由己了。”
溫謎說:“教父現在,仍然沒有連鏡的訊息嗎?”
迦夜說:“連鏡既然已經逃離,當然不會再返回。如果我有他的下落,定當通知仙心閣和九微山。”
溫謎點點頭,說不懷疑也是不可能的,這些武林同道功夫不弱,全部加在一起,戰力也不可輕視。暗族如此輕易就將他們抓住,如果說不是連鏡出手,誰有這樣的把握?
迦夜卻再不理他,轉頭自己回了落日城。
溫謎正在沉思,恰逢微生歧趕來,他略微意外:“微生家主?”
微生歧哼了一聲,想著現在畢竟是親家了,也不好太冷淡,他說:“我自方壺擁翠而來。”
溫謎對微生世家的人還是有些瞭解,尤其是對微生歧。所以他說:“小女出任羽尊,實屬無奈。還請歧兄不要介懷。”
出乎他意料的是,微生歧居然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他只是問:“落日城有沒有連鏡的下落?”
溫謎終於有些奇怪了,似乎微生歧不反對藍小翅出任羽尊了?但他也沒問,知道微生歧衝動,如果說出自己的猜測,他必要闖落日城。微生歧的劍可不會留情,想想當初方壺擁翠戰死的羽人吧!所以他說:“不在。連鏡仍然下落不明。”
微生歧怒哼一聲:“我早晚擒得這惡賊,扒了他的皮!”
溫謎說:“仙心閣定會留意。”
微生歧也不跟他多說,一個轉身,離開了落日城,往九微山而去。
方壺擁翠。藍小翅靠在椅背上,把玩藍翡留下的羽毛扇。鳳翥、白翳、銀雕三人站在她面前,面色都有些凝重。白翳說:“羽尊的意思是,將方壺擁翠所有的奴隸都改成活契,每月支付報酬?”
藍小翅說:“對呀。”
白翳說:“可是如此一來,可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啊。這些奴隸,當初買入的時候就是按死契買斷的,這筆錢有必要支出嗎?”
藍小翅懶洋洋的,說:“有必要。”沒有解釋。
白翳說:“我會通知族人。不過羽尊,如此一來,每月收支恐怕……”
藍小翅說:“你先照做,我有打算。”
白翳躬身道:“是。”
幾個人正說著話,微生瓷從外面回來。鳳、白、銀三個人識趣地退下,藍小翅跳起來,撲過去抱住他:“小瓷!”
微生瓷摸摸她的頭髮,說:“盒子給你爹了。”
藍小翅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沒由來的就覺得安心。她埋在他懷裡不想離開,隨口問:“我爹說什麼了?”
微生瓷想了想,說:“你爹說‘外面木冰硯的毒陣,似乎擋不住你。小翅讓你過來的?’我說‘小翅膀給你的。’他說‘告訴她,羽人的領袖,不能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居然就這麼將對話原樣重複了一遍,不僅有藍翡的話,還有他離開之後,木冰硯等人的對話。
“一個白翅膀的對你爹說‘羽族委屈羽尊了’……”一路重複下來。
藍小翅聽得哭笑不得:“你偷聽他們說話啊?”
微生瓷說:“你那麼想他們,說不定想知道他們平時都說什麼話。”
藍小翅將他抱得更緊一些:“那他們還說了什麼?”
微生瓷又將木冰硯父子二人的話都原樣重複了一遍。藍小翅說:“我知道了,累不累?先洗澡啊。”
微生瓷嗯了一聲,他來回跑,確實已經一身汗了。
藍小翅命下人送上來熱水,又給他拿好換洗衣服。微生瓷默默洗澡,冷不防藍小翅走進來。他還是有點害羞,不太習慣在別人面前沐浴。
藍小翅也有點臉紅,輕聲說:“要不要我幫你洗啊?”說著話,在他背後站定,手裡拿了澡巾,輕輕替他搓洗。她心思當然不在這裡,指尖不時輕輕劃過微生瓷的背,問:“感覺怎麼樣?”
微生瓷覺得有點癢,躲了一下,認真地說:“感覺你洗得沒有我自己洗得乾淨。”
藍小翅心裡柔情化灰,為什麼突然好想一巴掌把他扇倒在浴桶裡……
第二天,藍小翅召集所有羽人,宣佈廢除奴隸制度。以後使用的所有奴隸,改成活契,不可隨意打罵欺侮,每個月按月領取工錢。羽人們反應倒是不大,畢竟以前奴隸的錢就不是他們自己出,現在也不是他們出。
只是不準凌虐而已,這個做起來也不難。
有人問:“羽尊,那要是他們懶惰懈怠,也不能打罵嗎?”
藍小翅眨眨眼睛:“誰活幹得不好,我們可以不再僱傭他。”
羽人們一聽,這也不錯啊。以前的奴隸因為多仇恨情緒,一直不逼迫不主動幹活。經常動不動就幹壞事。現在貌似還好一點,那還有什麼說的,當下都同意了。
藍小翅命白翳重造花名冊,將奴隸的死契全部改了。然後看看火雀,說:“上次那波奴隸,反應如何?”
火雀說:“他們商量著想離開方壺擁翠。”
藍小翅說:“全部?”
火雀說:“不,二十幾個人。”
藍小翅說:“按他們留在方壺擁翠的時日,計算他們的工錢。他們比較辛苦,當初買入時花的錢,就不再另算了。”
火雀說:“真的放他們離開?”
藍小翅說:“當然。然後讓鳳翥想辦法讓暗族聽說一下,我們用來試驗昊天赤血的奴隸離開方壺擁翠了。”
火雀躬身道:“是。”
第二天,白翳召集方壺擁翠所有奴隸,按每個人在方壺擁翠呆的時間長短,計算他們的工錢,再減去最初購買他們的費用,將剩下的工錢全部發放到奴隸們手裡。
奴隸們明顯很吃驚,好半天才相信這是真的。白翳最後拿出新的契約,願意籤的就籤,不願籤的自行離開。
大部分奴隸是被親人賣出來的,如今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再說現在幹活又有錢賺,羽尊又明令不得打罵他們了,便選擇留下。另一部分則是仇視羽族,此時紛紛要求離開。
還有大部分則是在觀望,不知道羽尊玩這一手到底有何用意的。
等到換完契約,當天晚上,離開方壺擁翠的奴隸就失蹤了。
觀望的奴隸們再不敢提走的事,趕緊跟羽族換了活契。那些人去了哪裡,藍小翅沒有過問——離開羽族,當然總不能要求羽族再提供保護吧?
她倒是心安理得。
溫謎自落日城返回,剛剛回到太極垂光,外面就有人來報:“閣主,羽尊藍小翅求見。”
溫謎微怔,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羽尊正大光明地遞上拜帖,求見仙心閣閣主。溫謎接過那帖子,也是苦笑——多荒誕,他的親生女兒投了拜帖,來見他。
他說:“請。”
藍小翅一身孔雀藍的衣裙,大荷葉領,高高綰起的長髮上插著兩支步搖,流蘇華美。鳳遙和青鵬跟在她身後,亦是英俊挺拔。
見到溫謎,她上前兩步,緩緩欠身行禮:“溫閣主。”面上精美的面具,襯得人有點冷酷。
溫謎當著門人弟子的面,也只好回禮:“羽尊不必多禮。此次前來,可是有事?”
藍小翅說:“不瞞閣主,確有一事相商。”
溫謎苦笑,知道她親自上門,事情肯定不小。所以他說:“如果是正當訴求,仙心閣會支援。但是你既然是以羽尊身份前來,那麼依照程式,就應該由談追長老作陪接待了。”
藍小翅說:“當然。”
溫謎將她領到正廳,談追已經趕來,見到藍小翅,欠了欠身:“羽尊。”
藍小翅笑嘻嘻的:“談長老。”
談追心頭嘆氣,這小妖女,這次主動來仙心閣準沒好事。他說:“按照規定,羽尊和溫閣主的談話會被記錄成冊。如果是藍姑娘的身份,可以私下談。”
藍小翅說:“那我就直說了,溫閣主,我想取消方壺擁翠的奴隸制度。”
溫謎一怔,顯然對於自己寶貝女兒突然的棄惡從善還不習慣。他說:“奴隸制度,朝廷早已明文廢除,現在除了羽族和暗族以外,其他勢力均是已無死契。你能作此想,仙心閣當然全力支援。”
談追輕咳一聲,閣主啊,你先等你女兒把話說完啊。
然後藍小翅就說:“我來此,也正是有些難事,希望閣主支援。”
溫謎心裡有點後怕了,趕緊補充一句:“只要在合理範圍之內,請講。”
藍小翅說:“廢除奴隸制度之後,羽族會正常向從前的奴隸發放工錢,並幫助他們安家落戶。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溫謎有點為難了——你不會是想來借錢吧?
藍小翅聲音裡都帶著笑,說:“我想請閣主協助方壺擁翠,正式開放羽人經商資格。”
溫謎一凜,從二十幾年前羽人起義之後,羽族與普通人族就一直廝殺不斷。羽族遷到方壺擁翠,自然沒有人敢殺入。但是羽人在外面行走,卻也是受盡排斥報復。
這些年羽族在外面當然有點生意,但是經營者幾乎全是以前被剪去了羽翼的訓鳥奴隸。長著一雙巨大羽翼還敢公然在外行走露面的羽人,只有藍翡、鬱羅、森羅這樣的高手了。
是以,就連慕流蘇的獨子,也從小纏翅。
現在羽人想要正式經商,多年矛盾,真的能就此化解嗎?
溫謎說:“此事,我會召集各大門派商議。朝廷那邊,我不作保證。”
藍小翅說:“朝廷並未明文禁止羽族經商,何況我此來本就是化解矛盾,其他武林同道若有為難的地方,大可一起商議。”
溫謎點頭,說:“半個月之內,我會給你答覆。”
藍小翅起身,說:“如此,我先謝過閣主。”
溫謎說:“這是好事,羽尊不必客氣。”
藍小翅拍拍手,說:“好了,公事完畢。過完年後,閣主若是允許,請風巢和雨苔到方壺擁翠作客,讓他們看看羽族是否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溫謎說:“可以。”
忙完了這些,可就臨近年關了。溫謎向各大門派發送了信函,言明羽族想要通商的事。各大門派都有些沉默——溫謎的女兒,微生歧的兒媳婦兒,慕流蘇的繼女。她要通商,誰敢反對啊?
然而信函發出之後,九微山微生世家第一個表示不參與。江湖門派一看,好像微生世家並不支援羽族啊。
微生歧也就在此時,正式申明,羽族與微生世家毫無關聯。
訊息傳回時,藍小翅在收拾東西,她對微生瓷說:“今年是我們成親的第一年,我們回九微山過年。”
微生瓷說:“哦。”
藍小翅收拾了許多羽族特產,一路趕回九微山。
九微山的冬天,格外嚴寒。滿山冰雪,銀裝素裹。
微生歧站在九薇樹下,想起當年慕容繡跟微生瓷在樹下堆雪人。那個雪人堆得真是難看啊,可是多年之後,只有他一個人在樹下念想。
他低下頭,看見積雪覆蓋了落葉,連記憶都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
正在此時,突然步寒蟬過來,道:“家主,少主和少夫人回來了。”
微生歧意外——就算他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明確表示了拒絕,她還是帶著他的兒子回來嗎?
他腳步未動,已經聽到遠處傳來藍小翅的叫聲:“好冷啊我快要凍死了!!寒蟬叔叔,火爐呢?天啊你這名字就起得不好,一叫你我更冷了……”
步寒蟬趕緊道:“下人已經在準備了,少夫人您是穿少了。來人,手爐呢?!”
可微生世家都是武人,九微山哪有這玩意兒?一時之間大家急得趕緊下山現買。藍小翅搓著手直嚷冷,微生歧心裡卻升起一點暖意。
呵,過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