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兗鄆系和徐泗海六州的現狀來看,一兩年內,這六個州的糧食自給都相當困難。
徐泗海略好,畢竟徐州有鐵,海州有鹽,而泗州情況也還過得去,但兗鄆沂三州人口大量流失,水利設施和道路狀況極差,非短期內能解決,也就是說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這幾州都需要從淮南輸入糧食來穩定局面。
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想要在這幾州站穩腳跟,都不得不面臨糧食問題,沒有足夠的糧食,終究只有土崩瓦解的命,所以俞明真也好,盧啟明也好,都很清楚這一點。
更何況現在江烽已經開始逐漸展現出其雄心壯志,俞明真和盧啟明都已經被吸引進去了,對他們來說,在這淮北內部廝混內鬥早已經膩煩了,開疆拓土才是他們心中嚮往,而現在追隨江烽才能實現這一夢想。
現在打下平盧就是王圖霸業的第一步,只要能拿下平盧,也就意味著從江南到河北之間這一塊縱橫千里的沃野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接近二十個州的地域,縱跨河北道、河南道、淮南道、江南道,人口過千萬,已然絲毫不遜色於大梁,甚至凌駕於大晉之上的強藩就出現了。
如果經營得好,未來圖謀更大,也未必不可能,這才是俞明真、盧啟明、楊堪、陳蔚、崔尚、柴永、秦漢這些人甘於效忠於自己的根結。
從龍之功,非有大緣法大造化者不可得,而他們就希望能成為跟隨自己的蕭何、韓信、陳平、樊噲,他們就希望自己也成為光武帝麾下的雲臺二十八將,希望自己未來也能有機會入凌煙閣,成為二十四功臣,進而讓自己的家族也能因此成為頂級門閥。
想那劉邦能以一介流氓都能混到開國皇帝,如果沒有隱忍的精神,沒有寬厚的心胸,豈能成功?
江烽從不認為自己智謀如何出眾,哪怕是武道上有所突破,但若是要放在整個中土中來,只怕凌駕於自己之上也不下十人,現在看似勢頭打好,但一樣有好戰必亡之危,只要一戰失利,也就可能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就更是要放手用人,把下屬的力量用到極致。
俞明真有這份威信,有這份本事,卻甘於在自己麾下,那隻能說明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更強,自己更應當感到驕傲自豪才對,這等情況下,豈有疑神疑鬼自亂陣腳之理?
所以江烽在任何場合都旗幟鮮明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留任何不利於團結存在的土壤。
鐵葉甲走動時帶來的嘩嘩聲將江烽從沉思中喚醒。
從沂水到穆陵關這一線已經全線戒嚴,任何來往的商旅和本地農戶盡皆被約束在本地不得離開,但是這種情況無法持續太久,事實上再這麼下去,平盧軍那邊也會很快發現不對勁。
無論是進攻還是密州,這樣大規模的動員都已經有些讓人起疑了,好在前期的欺騙工作還算是做得相當到位,使得淮右(武寧)軍擺出的要對密州展開攻勢的姿態很足,所以劉延司甚至派出了兩個軍騎軍離開了海州州治朐山,而進駐了北面的懷仁,就是擔心一旦密州遭到淮右大軍進攻,可以迅速策應。
不過在劉延司和王守信等人看來,無論是淮右大軍進攻海州也好,密州也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海州駐軍乃是精銳,而且平盧水軍也都從登萊全數南下,抵達了東海縣駐紮,雖說平盧水軍戰鬥力談不上多強,但是幾千號人,從旁策應還是能發揮一定作用的。
至於密州,淮右軍勞師遠征,王守信以逸待勞,無論是王守忠還是劉延司都不認為淮右軍能討得多少好,而且只要能在密州拖住淮右大軍,來自淄青的大軍也會很快趕到增援。
王守忠甚至還很有點兒心思想要好好給淮右上一課,挫一挫淮右的銳氣,讓他明白不要以為走了狗屎運吞下了兗鄆沂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都到了?”看見楊堪等人進來,江烽站起身來。
“郡公,都到了。”齊刷刷進來的武將們很快就把大帳塞滿了,楊堪作為樞密使,在崔尚、王邈都不在的情況下,就是他來主持會議了。
這恐怕是淮右軍建立以來動員規模最大的一次作戰,除了武寧左右軍的十二個軍外,還有淮右左軍的五個軍,以及完成初步整編的武寧騎軍四個軍的騎軍和牙軍。
而麾下大將中,各樞密使和兵馬使、副使中,除了許子清留守壽州,張挺留守廬州,崔尚和梅況坐鎮徐州,其餘眾將盡皆悄然隨軍進行到穆陵關下。
可以說為了最大限度的欺瞞平盧軍,淮右方面也是費盡了心思,尤其是沿著沂水一線,頻繁的調動守備軍和民夫,再輔之以輜重隊,雖然這種欺瞞時間有限,但是隻要能爭取到一天時間,那就要爭取一天。
甚至為了做得更像,武寧左軍第一軍突襲了平盧軍放棄了的莒縣,因為莒縣的確距離沂水太近了,王守信為了集中力量守禦州治諸城,索性直接放棄了莒縣,而淮右(武寧)軍方面也就演戲演到底,乾脆佔領了莒縣。
正因為如此,才讓整個這場戲演得更像,也使得平盧軍方面加強了密州的防禦,在他們看來,淮右軍也許就要以這種步步為營的手段想要將密州或者海州駐軍逼出來,進而野戰,但平盧軍卻不會上這個當。
江烽點點頭,一干將領們各自按照順序在大帳兩邊站立。
楊堪當之無愧的站在了左隊第一,在他的對面是武寧左右軍兵馬使盧啟明,他的下首則是俞明真,像柴永、秦漢、郎坤、洪葵、丁滿等人也各自按照自家的順序而站。
“既然大家都到了,我想我也不廢話了,這幾天時間裡,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各軍都是在幾日裡夜以繼日趕到,現在也不是論誰辛苦的時候,打完這一仗,我會為諸位慶功。”江烽目光如電,掃視了一圈,話語更為激烈:“具體戰術安排大家心裡都有數了,屆時楊樞密使還要再做一次強調,從今日起,青州之戰便算是正式打響,我們沒有別的目標,就是要徹底打垮王守忠駐守青州的軍隊,拿下青州州城!這一戰關乎我們淮右未來,也是我們淮右志在必得的一戰,可以說拿下了青州,平盧就不在話下,而這一戰若是失利的話,恐怕我們連海州能否收回都很難說,甚至可能為危及到我們淮右的將來,所以這一戰只許成功,諸位,有沒有信心!”
“有!”
轟然炸響的聲音在大帳中也是如金鐵交鳴,幾乎要將大帳頂掀掉,所有人既感到了自己身上的責任重大,同時也是熱血沸騰。
誰都明白,這一仗是硬仗,王守忠的牙軍不是吃素的,是敢於拼命的,而朱茂雖然也同意了進攻齊州,王邈也已經邀請到了成德軍南下襲擾淄青,但是如果這兩方的牽制未能達到預想目的,那這一戰將會讓整個北伐青州之戰陷入困境。
同樣,當海密二州的平盧軍意識到自己中了瞞天過海之計,勢必迅速回師,而淮右軍勞師遠來,若是不能在最短時間內拿下青州,恐怕面臨敵軍援軍抵達,勢必會演變成一場持久戰。
但是淮右不比平盧,一旦演變成持久戰,像南陽,像蔡州,恐怕就要像聞到血腥的惡狼一般猛撲上來,撕咬不休。
所以這一戰不能拖。
不能拖也就意味著拿下青州須得強攻,實打實的硬拼,而這對於淮右軍來說,同樣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考驗,同樣,這對於在座的每一個將領來說,也是考驗。
“好,我喜歡聽這句話!那麼就請楊樞密使來宣佈命令。”
“淮右(武寧)節度使府令!令武寧騎軍兵馬副使洪葵率兩軍騎軍為先鋒,前出臨朐,負責遮斷臨朐守軍,防止其增援益都。”
“遵令!”
“令!武寧左軍兵馬使盧啟明、副使秦漢率武寧左軍前出益都東門,負責從東門……”
……
一連串命令如流水般的下達,事實上在之前,這些命令已經被大家知曉,大家也都早已經明白,甚至還提前與無聞堂的相關人員進行了對接,接下來的第一要務就是要迅速前出急行軍直奔青州城下,要搶在青州城內只有一萬兵力的情況下展開攻勢,要搶在任何意外援軍增援之前強攻下益都城。
平盧那邊沒有給淮右太多時間,一旦齊州和淄州反應過來,一旦海州和密州反應過來,都會馬上做出反應,縱然江烽這邊也有安排,但是能不能奏效,也還是一個未知數。
戰爭本身就是一門充滿了懸念和變數的藝術,其最大的吸引力就在於中間有無數的不可預測的變數,所以才會有丟失一顆釘子,壞了一塊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敗了一場戰役,丟掉一個國家這一說,而真正在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中,任何一個預料不到的意外因素,就有可能成為改變戰爭結果的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