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溪陰鬱的眼神投射在眼前這座雄城城門樓上。
氣機感應,他能感覺到城門樓上有著武道實力不遜於自己的強者,而且似乎還不止一人,這讓他也是又驚又駭。
淮北感化軍中,武道實力進入小天位者,首當其衝應為姚承泰,自己與姚承泰在伯仲之間,其次才是時酆,但時酆沉迷於酒色間,這幾年武道水準不進反退,現在就算是還在小天位境界內,估計也只是看看踏過門檻了。
而盧啟明和俞明真二人也是小天位門檻內的狠角色,但他們只能說剛剛踏入小天位門內,戰力都還處於不穩定期,起伏較大,發揮不好的情況下,甚至難以發揮出小天位實力,所以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養固。
淮北由於局勢的混亂,職方館的力量也遭到了很大削弱,加上各部細作斥候都各行其是,而且互不隸屬,也鮮有相互交流溝通,所以在情報收集能力上與周圍鄰居們相形見絀,更無法與淮右這種極度重視情報蒐集的藩閥相比。
對於這支從汴渠突襲通橋,又迅即攻佔符離的淮右軍,尚云溪到現在也還不太清楚其實力構成如何,只知道應該是來自淮右水軍為主,而淮右水軍的頭號武將便是梅況,而梅況已然具有了小天位實力他還是知曉的,另外一個淮右水軍的強者田春來印象中距離小天位境界還有一段距離,那城樓上另外的小天位強者又會是誰?
但敵人敢於攻佔符離來阻截自己,尤其是在獲悉了己方的兩萬多大軍情況下,依然擺出了這幅陣勢,說明對方也是有底氣的,這也是讓尚云溪心裡有些打鼓的原因。
“尚帥,就地紮營麼?”旁邊一個面色黝黑的武將宏聲道:“兒郎們趕了這麼遠的路,寒天暑熱的,都有些吃不消了。”
尚云溪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這個傢伙。
這傢伙是時酆的堂弟時通,率領著時酆的四軍牙軍。
看看這幫牙軍的表現,從徐州城裡出來的時候還人模狗樣,幾天行軍下來就原形畢露了,一個個氣喘吁吁,走上一二十里地就狼狽不堪,大喊吃不消,這幾日下來,連明知道自己仍然需要倚仗這支軍隊的尚云溪都難以抑制自己內心對其的憎惡情緒。
“那就地選擇合適地方紮營吧,時將軍,安排你手下謹慎些,咱們眼前這幫淮右軍不是善男信女,千萬別大意。”尚云溪哪怕再不待見對方,畢竟也是同一戰線上的盟友,還是善意提醒對方。
時酆對自己嫡系力量看得很緊,不容其他人插手,所有營指揮使以上的武將皆由他一手安排,而軍指揮使更是清一色時家子弟。
若是單論保障待遇,牙軍怕是感化軍中最好的,有海州漁鹽之利保障,自然無虞,訓練也算過得去,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鮮有戰爭經歷。
就算是蟻賊打入淮北,肆虐經年,牙軍也少有接戰,偶爾那麼幾場交鋒都是小規模的戰事,這也是尚云溪最不放心的。
而且最讓尚云溪膩歪的是這時通卻是百般防範著自己,似乎是怕自己伸手進了牙軍的領導權,架空了對方一般,這也讓尚云溪頗為無語。
這等時候了,自己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對付他?縱然有也不會在這裡,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打贏這一仗才談得上其他。
……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吳海山握緊手中的劍,看了一眼旁邊仍然瞑目盤坐的術法師,有些羞愧。
好歹自己也是踏入天境的角色了,怎麼定力卻還不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術法師?當然這個手無縛雞之力是指對方的武力,並非術法一道。
這是一個隱藏好的陰坑,所謂陰坑就是從地面深挖的洞窟,但是表面重新透過術法固化後保持原狀,但這個處於地下的坑洞透過特殊方式對地面進行土性術法安排,可以通氣,但不影響地面的行動。
在這個陰坑周圍三十步內,還隱藏著多個小型陰洞,陰洞表面一樣也透過土性術法固化,但是陰洞中卻儲藏著大量火性術法物質。
這也是在奪下符離城之後,梅況立即就與術法師們商量研究出來的殺招。
敵軍勢大,如何挫其銳氣,就是一個考究的問題。
淮右軍是守方,而且無論是兵力總數還是總戰鬥力上都要弱於對方,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守方,實力弱於對方,並非就意味著無所作為。
在仔細勘察了符離城北面十里地範圍內,梅況、秦漢等人都認為感化軍會選擇在這一區域紮營,那麼這就是一個機會。
對於淮右術法力量的不瞭解,這將是感化軍最大的劣勢。
這種陰坑就是有針對性的提前挖設出來的,埋下大量火性術法物資,然後用特殊手法隔絕氣息,防止被人覺察,待到合適時機,以術法師用玄神之力全面啟動,引發爆炸和大火。
當然,這也就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選準位置,將陰坑陰洞埋設在對方紮營位置,否則便是南轅北轍了。
淮右方的運氣真不錯,或者說梅況、秦漢他們的判斷也很準確,當然這也和感化軍根本沒有想到這方面有很大關係,大軍紮營位置選擇本來很講究,既要平坦,又要有水源,還要有利於防守,所以在擺放在符離城北面,又不能距離太遠,所以可供選擇的餘地就真還不多了。
既然要做,當然就要做到家,淮右軍提前兩日在夜裡開展作業,在判斷可能會是感化軍紮營的區域內,連續對多處區域進行作業,挖設陰坑和陰洞,並埋設火性術法物資,同時也提前讓術法師和護衛人員潛入,以此等待敵軍的到來。
現在敵人終於來了。
兩萬多大軍要紮營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哪怕是選準了位置,要安營紮寨,也需要進行劃分,尤其是像感化軍這次出動的大軍,分為尚云溪部的六個軍和時酆的牙軍四個軍,分成了兩大塊,而每一個軍多達兩千多人,還有相當數量的夫子、馱隊、輜重、裝備物資等等,這等後勤安排佈置極其繁複,所以從午後就開始安營紮寨,一直到入夜才算是勉強安頓下來。
考慮到這一戰肯定會是一場惡戰,戰事遷延,恐怕也不是三五日就能見出分曉的,所以這種紮營和尋常行軍中的紮營自然也就不一樣,尤其是各種物資馱馬的分配安排也都更為精細規範。
夜已深,整個綿延幾里地的營區終於慢慢安靜了下來。
面對著符離城一面無疑是防範最嚴的,壕溝、拒馬、營柵,一應俱全,除了吊斗高懸,火把將營寨外百餘步都照耀得如同白晝。
營區內的巡邏隊還在警惕的巡邏著,以防意外,這種夜間本來就是最為危險的,無論是敵人夜襲,還是營嘯,很多時候都很難防範,一旦出事,那就是大事。
吳海山將身體緊靠在泥土中,仔細的傾聽著。
白日裡頭頂上有些動靜,應該是有人在這附近紮營安寨,還有人喊馬嘶的聲音,更像是一處輜重屯放點,不過旁邊這個術法師卻顯得很鎮靜,似乎胸有成竹。
盤算了一下時辰,這已經該是寅時剛過了,也就是半夜時分,正是起事的好時候。
“方兄,是否可以了?”吳海山知道自己這一次任務的目的,他的任務就是觀察局面和保護這名術法師要在起事之後,利用混亂局面逃出去。
“唔,差不多了。”方銘達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身體,開始有條不紊的整理著受傷的術符和符籙,“那就有勞吳兄了。”
“咱們是困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啊。”吳海山深吸一口氣,掣劍而出,斜向上方一刺,緩緩旋動,一團一團的泥土落下,很快就形成了一條甬道,一直到靠近地面,這才豎起一個彎折木管,類似於現代潛望鏡的東西,向上慢慢支起。
在觀察了四周確定沒有危險意外後,吳海山這才小心的將通道口張開,這裡是逃生出口,也是小心佈設了的所在。
觀察四周,從周圍的架車和馱馬、草料就能看得出來,這裡應該是一處輜重存放點,從車架邊的縫隙還能看到營帳距離這裡大概在二十步遠,堆砌的草料、糧食、物資、器械密密麻麻的分成幾塊,中間保持著一定距離,顯然這也是防止失火造成損失。
很快方銘達也鑽了出來,觀察四周,並計算了陰洞分佈的區域之後,方銘達這才舒了一口氣,在這地裡窩了兩三天,等的就是這一刻,現在終於可以讓感化軍嚐嚐滋味了。
吳海山很快就在周圍找好了埋伏點,並推演算出了逃離路徑,給了方銘達一個手勢。
兩人悄然鑽入兩輛車之間的一處縫隙間,方銘達這才提神習氣,催動玄神,很快手中的術符插入地面,發動了火性術法。
一炷香之後,伴隨著一處地面陡然炸裂開來,一股火焰向上升騰而起,分散開來的火苗火星,迅速就引燃了四周的營帳、架車和輜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