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有良從《敦煌夜魘圖》中躍出,默默的將圖卷好連同那幅《水龍斬破局圖》畫軸,一齊收進了背囊裡,然後再以噬嗑真氣刺破虛空,回到了地面上。
此刻,月冷風清,墳塋地裡一片寂寥,荒涼如斯。
公路上,小三躲在車內遠遠的望見有良回來了,這才放心的打開了車門。
“怎麼樣?”他迫不及待的問。
“都處理完了。”有良淡淡說道,先把那葛老魘關進張道陵的虛空禁制裡,興許留著以後能派上用處也說不定。
“呵呵,我就知道你有這個本事,什麼狐仙黃皮子和蟲精根本就不在話下。”小三心裡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再也不用擔心憨叔一家遭人暗算了。
回到什剎海的四合院已是凌晨時分,憨叔等人都還沒睡覺,在客廳里正焦急的坐等有良的訊息。
“都解決了,”有良笑笑,“葛老魘再也不會出來危害人了。”
“憨嬸快去再弄幾個好菜來,有良一定是餓壞了。”憨叔高興的叫道。
“喵嗚……”媚娘一聽又有吃的了,喉嚨裡一串咕嚕嚕低鳴。
此刻,小活師怪嬰早已蜷縮在二丫的懷中睡熟,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在憨嬸入廚房做菜的當口,有良取出那幅《水龍斬破局圖》畫軸,平鋪在了桌子上。
“憨叔,俺總覺得這幅褚遂良的畫作有些蹊蹺,但又看不出來,您見多識廣,仔細瞧瞧是否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有良問道。
憨叔點點頭,回屋裡取來放大鏡,俯身畫上一寸寸的細細揣摩著。
“褚遂良,字登善,杭州錢塘人,工於書法,初學虞世南,而後取法王羲之,與歐陽詢、虞世南和薛稷並稱初唐四大家。他的傳世墨跡《孟法師碑》和《雁塔聖教序》,我都專門研究過,遒麗處似虞,端勁處似歐,骨氣深穩,體兼眾長,如孤蠶吐絲,妙不可言啊。”憨叔介紹說。
“舅舅,您就別咬文嚼字了,我們都聽不懂。”小三在一旁抱怨道。
憨叔一樂:“好好,言歸正傳。這幅畫內,大江之中有道石砌的分水魚嘴,還有三尊測水位高低的石人,我想這裡應該就是都江堰。”
“都江堰?那不是青城山麼,早都想去那兒旅遊呢。”小三接過話頭。
“不錯,青城山腳下都江堰,這是兩千多年前秦國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建造,世界上年代最久遠的無壩水利工程,自此成都平原成為了水旱從人,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國’。畫中江畔上站立有四個人,都是唐代服飾,從其舉止上來看,好像是在商議著什麼事兒。這邊上的老道士仙風道骨,超凡脫俗,不知是何人……”
“李淳風。”有良插話道。
憨叔聞言大吃一驚:“唐朝太史令,寫《推背圖》的李淳風?”
“嗯,”有良點點頭,指著畫中人解釋說,“葛老魘講的,除李淳風外,這個中年人是唐太宗的第六個兒子李愔,還有藥王孫思邈和什麼僰族的大洛莫,大巫師,喏,就是那個小侏儒。”
憨叔更加的愕然了:“一代易學術數大宗師李淳風、蜀王李愔和藥王孫思邈,還有古老的僰人大巫師竟然都齊聚在了這幅畫中,看起來可不一般啊。”
※※※
“有什麼不尋常之處麼?”有良問。
“嗯,”憨叔沉思片刻,開口說道,“史書記載,李淳風死於唐高宗咸亨元年(公元670年),李愔歿於唐高宗乾封二年(公元667年),孫思邈則於唐永淳元年(公元682年)辭世,而作畫的褚遂良在唐顯慶三年,也就是公元658年就已經死於流放地愛州,遠在今天越南北部的清化省。因此,畫作應該是在公元658年之前的某個時段裡完成的,也就是說畫中之人聚在都江堰的時間要更早一些。”
有良和小三以及二丫都在靜靜的聆聽著,這位憨叔果然是學富五車,對歷史人物的生卒時間都能記得如此清楚。
“褚遂良的這幅畫作名為《水龍斬破局圖》,似乎應該與這條岷江有點關係。”憨叔接著分析說。
二丫突然插話道,“莫非這江中有什麼叫‘水龍’的妖怪,所以才要斬死牠。”
有良點點頭,他和小三也認為二丫的話很有道理。
“這只是其中的一種解釋,斬殺江中水龍因而破局,可是破的什麼‘局’呢?既然有堪輿宗師李淳風在場,怕是與風水有關了。”憨叔說。
二丫臉上露出了笑容,心裡想自己總算能幫上點忙了。
“不過,還有著另外一種解釋,”憨叔沉吟道,“自古以來,風水學說將中國山川地勢分為北中南三大幹龍,其中對發源於青藏高原一路蜿蜒到東海的中央幹龍尤為看重。長江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這條巨大的水龍滋哺和養育了兩岸的數以億計的百姓,而歷史上認為岷江便是其正源。後來明代的徐霞客經過實地踏查,發現金沙江才是長江的本源,而岷江只是其中的一條支流。不過這已是後話,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初唐時期,世人認為岷江就是這條水龍的龍首。”
“‘水龍斬’的意思難道就是要斬斷龍首麼?”有良愕然道,“這似乎也說不過去呀。”
“是啊,李淳風是古往今來一代易學宗師,絕不可能想要去截殺水龍,令生生不息的中華民族自戕。”憨叔自己也感覺到不可思議。
“李愔是李冰的後人麼?”二丫忽地又突發奇想。
“不是,”憨叔搖搖頭,說,“雖然李冰的生卒年齡和出生地已不可考,但其身為中原漢人則確鑿無疑,而唐高祖李淵則是西涼開國君主李暠的後裔,其母親為獨孤氏,都是鮮卑人。”
“原來唐朝是胡人入主中原啊。”二丫大為驚訝。
“這在中國歷史上也屢見不鮮,比如較近的元朝和清朝,也都是外族在統治。”憨叔說道。
“會不會是鮮卑族後裔的皇六子李愔想要斬斷庇佑漢人水龍脈的龍首,這樣中原就可以長久的被鮮卑人統治了。”有良猜測道。
“話雖這麼說,但是想要‘斬斷’龍首談何容易?是築壩攔截還是令岷江斷流改道,這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都是不可能做到的。”憨叔搖了搖頭。
“是啊,《水龍斬破局圖》中所隱含的意思還真不好猜,以後有時間了再慢慢琢磨吧。”有良一隻手緩緩的捲起了畫軸收進了背囊裡。儘管憨叔十分鐘意這幅褚遂良的畫作,但還不能送給他,萬一被“蠱人”察覺到將帶來性命之虞,而且也不能說出有關“蠱人”的事情,否則會嚇著他們夫婦。
憨嬸的飯菜已經做好端上來了,大家昨晚因為葛老魘這一折騰,誰都沒有吃好,此刻肚子裡咕嚕嚕的直叫,食指大動。
這時,有良突然想起了什麼,悄悄的以陰眼掃視著憨叔和小三的周身,最後終於在憨叔的後脖頸處發現了貓膩,於是上前翻開了他的衣服領子。
“怎麼了,有良?”憨叔不解的問。
“原來葛老魘將鬲蟲卵悄悄的藏在了你衣領下,所以才能感應到憨叔的位置,進而尋找到這所四合院。”有良右掌心中果然躺著一條剛剛孵化的小鬲蟲,色彩斑斕,身體柔嫩,稚氣未脫。
“快快燒掉牠!”憨叔臉都嚇白了。
有良隨手丟進火爐,“吱”的一聲響,頃刻間化為了灰燼。
“江湖險惡啊。”憨叔心有餘悸的喃喃自語道。
黎明時分,有良和二丫才吃完飯回到了房裡歇息。
“有良哥,既然鬲蟲感應到了蟲卵,那麼這幅《水龍斬破局圖》會不會也能招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呢?”二丫心思縝密,不無擔心的說道。
一句話提醒了有良,沒錯,這幅畫軸既然是“蠱人”的心愛之物,說不定就能感應到其已經不在潮白河的墓穴之中,然後按圖索驥的追尋到憨叔家。
有良趕緊悄悄在地上展開那幅《敦煌夜魘圖》,抓起褚遂良的畫軸一頭紮了進去,將其送入了虛空之中。張天師所下的禁制,諒那“蠱人”功力再高,也無法感應其所在。
接下來的日子裡,有良與二丫就在憨叔家的東廂房內安頓下來,一晃個把月過去,馬上就快要到穀雨時節了。
憨嬸則每天變著花樣做菜,說是孕婦營養需要全面均衡云云,二丫的面色也越來越好。那小三就更是殷勤的不得了,不但給有良和二丫每人都置辦了兩套新衣,連小活師也沒落下,特意從王府井三八婦女兒童商店買來了漂亮的童裝。
憨叔精神已完全恢復,一得空兒就拽著有良進書房,給他看自己的收藏品,並講解傳授古董鑑賞方面的知識。
這一日,憨嬸找到有良,告訴他孕婦這個時候要經常去醫院進行身體檢查,發現問題也好及時得到治療。
有良遵言便請小三開車與二丫一道去中國人民解放軍301醫院,自己私下裡先找到了叢院長。
“了去大師!”叢院長見到有良大吃一驚,見左右無人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這段時間出了什麼事兒?費叔和楚大師他們一個都見不著,甚至連豹哥和小林子也都音訊全無。”
有良想西山之巔的事兒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於是搪塞說:“費叔和楚大師等人都已經去了雪域高原,你聽說過藍月亮谷麼?”
叢院長點點頭:“曾經聽楚大師提過一嘴,我也不好多問。”
“這就對了,不知道的就不要多問,”有良端起了架子,故作神秘的說道,“他們現在都已經進入藍月亮谷虛空中,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出來。”
叢院長聞言點點頭,但目光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絲疑惑,他謹慎的問:“了去大師,你的手臂怎麼了?”
“俺的胳膊被一惡人斬去了。”有良回答說,心道那鬼嬰沈才華怎麼也應該算是惡人。
“讓我看看,”叢院長擼起有良左臂袖管仔細瞧了瞧,然後搖搖頭,惋惜道,“時間耽擱得太久了,斷臂再植的最佳時間為事故發生後的6至8小時,隨著時間的延長,成功率會大幅的降低。你的斷臂已經冰凍冷藏了麼?”
“俺給扔了。”有良淡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