僰王山飛霧洞前,刺楠樹下,站著個老和尚、兩道士和一裝束古怪的矮個老太婆,他們正是星夜兼程一路趕來的無慾老僧等人。
“這大概就是方才樵夫所說的飛霧洞了。”無慾老僧抬頭望著兩山之間的狹縫,止住了腳步。
“師叔應該已經在裡面了,我們進去吧。”玄機子說道,耳邊傳來潺潺的流水聲。
他與玄真子率先進入了洞中,中間是客家嬤嬤,無慾老僧則走在最後面,這個古怪的老太婆身份可疑,因而不得不防。
眾人小心翼翼的沿著佈滿青苔的石階前行,來到了下落水石洞。
石洞角落裡打坐著一位禿頂著灰布長衫的老者,耳朵貼在石壁上正在聆聽著什麼,見有人入洞急忙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們。
“貧道玄機子,請問您是……”走在前面的玄機子拱手施禮,能夠在這等艱苦環境下修行的人,必定不一般。
“老夫無燈教授,你們來這飛霧洞做什麼?”無燈教授心中有些凜然,這幾個人都身懷武功,尤其是那個不起眼兒的老太婆和其身後的老和尚,功力似乎不弱。
“貧道向您打聽個人,可曾見過一位蓄長鬚的老道長來過?”玄機子態度很是恭敬。
“哦,倒是來過一位鳴鳳山太和宮的老道士,不過老夫瞧此人身上戾氣太重,有失道家無為之髓。”
玄機子聞言愣了下,面色微微不悅道:“先生這是何意?貧道聽不明白。”
“老子曰,‘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老道士攜利刃來到僰王山,若無所圖,何故耶?”無燈教授引經據典,學究氣濃厚。
“阿彌陀佛,老衲西山太華寺無慾,先生所言有誤,六祖曰,‘人心不思,本源空寂’,怎可執著於表面現象呢?”無慾老僧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世人往往覬覦不應屬於自己的東西,到頭來自討苦吃,追悔莫及,僧道皆不能免也。”無燈教授引用《大學》之經典詞句警示說道。
“阿彌陀佛,‘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老衲受教了。”無慾老僧再次合十。
無燈教授又將目光投向了客家嬤嬤,口中詢問道:“恕老夫眼拙,這位婆婆裝束奇特,當是遠道而來,莫非不是中土之人麼?”
“老嫗吃飯穿衣拉屎,關你個屁事兒。”客家嬤嬤素來瞧不上這些咬文嚼字的所謂文人,對世俗繁文縟節深惡痛絕,心情不順時,一上來就爆粗口。
無燈教授吃驚的看著她,“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種潑婦般的老女人最是令人頭疼,於是乾脆轉過身去,口中吟誦著《正氣歌》:“天地有正氣,於人曰浩然。三綱實繫命,道義為之根……”不再理睬他們了。
客家嬤嬤聞言便是一愣,記得自己當年在緬甸大金塔福壽宮內,曾經與一名京城的儒家功宗師喬老爺生死相搏,那人口中就是念叨的這幾句詩。
“走吧。”無慾老僧示意玄機子繼續前行。
客家嬤嬤邊走邊回憶著那場驚心動魄的搏鬥,當時自己若不是得小才華和墨墨大血蚤的幫助,早已命喪緬甸了。“怎麼和喬老爺一個腔調……”她輕聲的自言自語道。
無燈教授驀地轉過身來,雙眸異樣的神情盯著客家嬤嬤的背影。
下落水洞內的石壁是一道隱秘的傳音壁,只消將耳朵貼在上面就可以清晰聽到上落水石洞內的所有聲音和動靜,無燈教授即便是不過天生橋,也能瞭解到上面的情況。正是因為如此,他不但知道邢書記返回藍月亮谷盜壺的事兒,也聽見了仙聖子師兄弟之間的爭吵。
“哦,原來秋波老嫗竟然是明末的陳圓圓,幾十年來,她的口風如此之緊,嘿嘿。”無燈教授自言自語道。
下落水與上落水向來是“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見面之時也只是點頭會意而已,各自都以修煉為名,實則在潛心破解大洛莫機關的秘密。
經過這麼多年的吃苦與忍耐,現在大洛莫的遺骨終於重出江湖,而且邢書記又帶來了曠世奇寶“鬼壺”,湮沒了一千五百多年的秘密終於要解開了。
許多年前,他在京城時曾經收過一個喬姓徒弟,此人天賦聰穎,悟性極高,雖然年過五旬,但卻還是一名童子,從未曾破身。修煉儒家功的條件極為苛刻,除了童子身外,還必須對儒學有極深的造詣,而此人兩者都兼備。後來聽張局長說起過他的情況,喬老爺在京城裡逐漸闖出了名頭,開宗立派,可惜攪進了政治漩渦,最終慘死在了域外,骨灰就存放在緬甸大金塔的福壽宮中。
方才那位脾氣古怪的小老太婆說了句“怎麼和喬老爺一個腔調……”的話,令無燈教授立時警覺起來,這老太婆肯定是認識喬老爺的,瞧其衣著裝束像來自域外,說不定還知道喬老爺在緬甸臨死前的一些情況呢。
無燈教授站起身來,冷笑兩聲,然後緩緩的走上了天生橋。
上落水石洞中,仙靈子淚水尚且未乾,無慾老僧一行便已經到了跟前。
“師叔,我們來了。”玄機子和玄真子上前行禮。
仙聖子面色煞白的“嗯”了聲,掌門人的真武七星劍旁落他人之手,這顏面上自然不好看。
“咦,師叔,你的劍怎麼會在那老道士的手裡?”玄真子不識時務的問了句。
仙聖子表情尷尬的說:“兩位師侄兒,見過你們的師叔仙靈子。”
玄機子和玄真子面面相覷,兩人從未聽說還有位叫仙靈子的師叔,但也唯有上前雙雙施禮,口中恭恭敬敬道:“見過師叔。”
“誰是你們的師叔?貧道擔當不起。”仙靈子側過身子避開。
“阿彌陀佛,”無慾老僧疑惑的說道,“仙聖子,這位莫非就是你四十年前失蹤的師弟麼?”
“正是。”
“善哉善哉,恭喜兩位多年後重逢,此乃前世緣分使然啊。”無慾老僧呵呵笑道。
邢書記一眼望見了客家嬤嬤,頓時驚訝不已,她怎麼一路追到了這裡?
“邢書記,”客家嬤嬤鼻子哼了聲,“你小子跑的倒挺快啊,想不到輕功和易容術都如此高超,老嫗真的是看走了眼呢。”
客家嬤嬤此話一出,無慾老僧等人更是愕然,這位旅遊觀光的臺灣老太婆果然來歷可疑,竟然與僰王山飛霧洞有關聯,看來必定也是奔著那千年的秘密有備而來的。
“哈哈,老嫗在此洞中隱居了數十年,原以為江湖上已經淡忘大洛莫機關的事兒了,想不到今日僧道齊聚僰王山,瞧著都是來者不善啊。”
天生橋上傳來腳步聲,眾人望去,見無燈教授倒揹著手踱步緩緩而來。
“阿彌陀佛,看來儒家也不甘寂寞了。”無慾老僧口誦佛號,輕聲說道。
秋波老嫗心中頗感意外,這老教授平日裡絕少到上落水,今天竟也趕過來湊熱鬧了,於是口中問道:“無燈教授,一向可好?”
無燈教授走進前來呵呵一笑:“老夫今日不請自來,是有幾句話請教這位老婆婆。”說罷,目光直視客家嬤嬤。
“你有何話說?”客家嬤嬤淡淡道。
“你認得京城儒家功宗師喬老爺麼?”無燈教授開門見山。
“那又怎樣?”客家嬤嬤依舊冷冷的,但語氣上已經預設。
“請問你們最後是在哪兒見面的?”
“緬甸大金塔福壽宮。”客家嬤嬤心直口快,也沒想那麼多就脫口而出。
無燈教授心中暗道,果不其然,喬老爺慘死時,這老太婆就在現場。
“你可見到他是怎麼死的?”無燈教授問。
“他瘋癲後,竟然拽出自己的腸子吞食……”客家嬤嬤回憶著當時福壽宮內的場景,既恐怖又極度的噁心。
“瘋癲?”無燈教授詫異道,“儒家功乃中庸之功,‘中不偏,庸不易,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喬老爺他怎可能患上瘋癲之症呢?”
“他是中了大血蚤的降頭毒而發瘋的。”客家嬤嬤解釋說。
“大血蚤?你是說泰國的‘血降頭’?據說能施此術的只有國師蒙拉差翁,難道喬老爺與此人有過節?”無燈教授疑惑道。
客家嬤嬤不願再與其囉嗦下去,於是乾脆就實話告訴他說:“最後是老嫗將其一掌斃命。”
無燈教授怔怔的瞧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喬老爺死於你手?”
“沒錯,此人竟敢光著身子調戲老嫗,還嘴裡吟誦什麼‘三綱實繫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求之不可得……’真的是死有餘辜。”客家嬤嬤回想起喬老爺赤裸著身子抱住她,胸前那些密密麻麻的毛孔小嘴兒又黏又滑,一起貼上來隔衣猥瑣的吮吸著自己肌膚,這種場景至今夜裡睡覺時還偶爾夢到,立馬渾身都驟起一層雞皮疙瘩。
“光著身子調戲你?”無燈教授氣極反笑,“哈哈哈,絕無可能,儒家功修煉到極致時,男根萎縮入腹,根本不近女色,怎可能對一個老太婆感興趣?”
“你又不在場,怎知他沒有做過此等下流之舉?”客家嬤嬤不無氣惱的說。
無燈教授面色一板,嘿嘿冷笑道:“當然知道,因為喬老爺是老夫唯一的徒兒。”
這回該輪到客家嬤嬤吃驚了,雖然起先懷疑這位無燈教授與喬老爺說話一個腔調,但是絕沒有料到他們竟然為師徒,早知如此,幹嘛什麼都告訴他?回想起在福壽宮內,自己連喬老爺都打不過,如今遇上他的師父,豈不是完蛋了……
客家嬤嬤心念一動,下體遮陰布微微翕動,悄悄的釋放出了“鮑肆之香”,不管怎樣,先製造出一場小小的混亂再說,也許這樣還能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