僰王山鎮一家小客棧內,徐華聲與平原已經在此守候了一個星期,可是始終也無人來接頭。
兩人吃過了早點,繼續在屋內等待,作為一名好的偵查人員,耐心是最為重要的基本素質。
平原則有些沉不住氣了,自己已經出來十多天,法院領導肯定是大為光火,回去以後做深刻檢討非但免不了,搞不好還得背上一個處分。但是如果能夠破獲一起公安部掛號的特大要案,那也值了,說不定還能獎勵呢。
“華聲,你真的不知道那接頭人是誰嗎?”他問。
徐華聲搖搖頭:“張局長死活都不肯透露,所以確實不知道。”
“還是你們公安口風緊啊。”平原頗為感慨。
徐華聲合衣躺在床上,默默的想著事情。
“喂,華聲,總感覺到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咱們是老同學了,現在一起合作來追蹤邢書記,多少總該透露一點什麼資訊吧?”平原爬在另一張床上,不滿的嘟囔著。
徐華聲“嗯”了聲,沉吟著說道:“平原,邢書記盜竊國家文物局古屍一案背後的水很深啊,作為老同學,給你一句忠告。”
“我聽著呢。”平原嗯了聲。
“回去吧,”徐華聲鄭重其事的說,“回到閬中法院繼續上班,就當這事兒從未發生過。”
“你說什麼?”平原坐起身來,嘴裡叫道,“此事因老爹發現蟠龍山古墓而起,如今你我已經千里追蹤來到了這兒,案犯也明明就近在咫尺,只要到興文縣局報警就可以將他們拘捕歸案,可是現在你竟然讓我退出,這也有點太那個了吧?”
徐華聲苦笑著:“平原,有些事情你還不清楚,而我又不方便對你說,現在離開的話還能全身而退,再遲恐怕就來不及了。”
“我不走,”平原生氣了,忿忿說道,“除非你給我說清楚這案子背後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情。”
“這……”徐華聲猶豫著。
“你不說明白,我是不會走的。”平原身子一仰倒在床上,順手扯過被子蓋上。
“好吧,我只能稍微透露些……”徐華聲嘆了口氣,“之後是走是留你自己看著辦吧。”
平原再次坐起了身,豎直了耳朵,他知道接下來將要聽到的肯定是極不一般的內幕。
就在這時,房間內的窗扇“啪嗒”響了下,一陣清風拂過,驀地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站在了床前,嚇了兩人一大跳。
“什麼人?”徐華聲反應奇快,身子從床上坐起來的同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把“67”式微聲手槍。
那人頭戴禮帽,身穿土布長衫,足登黑色布鞋,背對著他倆也不說話,只是慢慢的擼起了右手袖管。
徐華聲目光望去,此人的手臂上烙著一個圓形的七色彩暈……
此刻,平原驚奇的看到徐華聲也慢慢的挽起了袖子,在他的右手小臂內側,也有著同樣的一個七彩圓暈。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
“無燈教授!”徐華聲和平原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呼道。
※※※
飛霧洞外,邢書記聽罷秋波前輩的話,許久,都沉默不語。
“前輩,相公他真的就無藥可救了麼?”可兒雙眼含淚,焦急的目光中充滿了懇求。
“老嫗說無法驅除,”秋波老嫗沉吟道,“實乃人力而不可及,但沒說‘鬼壺’就不能夠。”
“什麼?”邢書記一聽來勁兒了,“前輩是說鬼壺可以驅除彭姑麼?”
“不錯,鬼壺中蘊藏著來自遠古極為詭異的能量,可惜當今世上恐怕無人能夠全部破解,十之而用其一就算是不錯了。”秋波老嫗說道。
“那麼,前輩您……”邢書記猶豫著問。
“試試看吧,並無十足的把握,請隨老嫗回洞。”秋波老嫗說罷轉身走入飛霧洞。
可兒與邢書記目光相視,然後牽著手緊隨其後。
無燈教授依舊不在石洞中,只有兩隻披著黑甲的老屎殼郎躺在角落裡打著瞌睡。
走上天生橋,仍見仙靈子與仙聖子兩人劍拔弩張的對峙著,幾乎就要動起手來。
“仙靈子,你四十年前背叛師門,至今又冥頑不化,貧道這就代太和宮清理門戶。”仙聖子面色鐵青,緩緩從身後解下了那把真武七星劍。
此劍足有一人多高,六十餘斤重,色澤斑斕古樸,七顆銅星星散發出怪誕的冷光。
“仙靈子,你可知真武七星劍為何無鞘?”仙聖子嘿嘿道。
仙靈子怒視著他閉口不語。
“當年此劍斬人無數,順治十六年,吳三桂攜劍引兵入緬,迫緬甸王交出南明永曆帝朱由榔,此後則供奉於鳴鳳山太和宮金殿。吳三桂歿,此劍時常於深秋瀟瀟雨夜之時發出悲鳴之音,直至撕裂了皮鞘,故真武七星劍無鞘。”石洞中傳來了哀怨傷感的聲音。
仙聖子驚訝的回過頭來,陰鷙的目光直射天生橋上的秋波老嫗,疑惑的問道:“你是何人?怎知我太和宮之事……”
秋波老嫗沒有搭理他,帶著邢書記和可兒徑直來到了豎洞天坑前,然後坐在了一塊大青石上。
“仙靈子,這個殺氣騰騰的邪門老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秋波老嫗問道。
“他是……”仙靈子正欲回答。
“貧道乃鳴鳳山太和宮觀主仙聖子,敢問施主如何稱呼?”看來這又是一位飛霧洞中的高人隱士,仙聖子故而不敢過於託大,先要摸清對方的底細再說。
“誰是你的施主?”秋波老嫗不屑的哼了聲,“想不到三百年後的太和宮中,竟然出了你這麼個敗類,帶著真武七星劍到處炫耀,真是可悲啊。”
接二連三的奚落辱罵,任憑仙聖子再有涵養也是按捺不住了,他嘿嘿冷笑一聲:“足下究竟是誰,為何裝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秋波老嫗長嘆一聲,幽幽吟道:“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仙聖子愕然不已:“此乃吳梅村的《圓圓曲》,你是……”
“沒錯,老嫗正是陳圓圓。”秋波老嫗說道。
此刻,石洞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空氣彷彿凝滯住,唯有崖壁飛瀑落潭之水聲。
“哈哈哈……”仙聖子驀地狂笑起來,“當年陳圓圓在五華山華國寺削髮為尼,吳三桂死後,她便自沉於寺外蓮花池,至今池畔還保留其墓地。現在施主竟然謊稱是三百年前的陳圓圓,豈不讓世人笑掉大牙?”
仙靈子也是懵懵懂懂的望著秋波老嫗,她的美貌確實與傳說中的秦淮八豔之一陳圓圓有得一比,但那可是幾百年前的明末啊。
“相公,秋波前輩所說可是真的?”可兒疑惑的悄聲問。
“可兒,前輩是在同仙聖子道長開玩笑呢,陳圓圓是封建時代的婦女,而秋波前輩卻是一老年男性,兩者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邢書記微笑道。
豎洞的角落裡,費叔一直冷靜的旁觀著,自邢書記回來那一刻起,牠就感覺到機會終於來臨。現在秋波老嫗手中握著的那個小小的骷髏頭,定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壺”了,自己只需在暗中窺視,伺機出手。
“唉,你這個蠕頭蠻,虧你還是個縣委書記呢,腦筋竟然如此的愚鈍,”彭姑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那秋波老嫗明明就是一具玉屍,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又如何在江湖上混?”
“住嘴!”邢書記怒道,“本書記又不是沒見過秋波前輩的容貌,他就是個瞎眼絡腮鬍子的老頭。”
“相公,是你錯了,”可兒在一旁說,“秋波前輩乃是一絕色美女,只是練功走火入魔壞了半邊臉,若是見到另半邊,簡直是美若天仙呢。”
邢書記聞言一愣,可兒的話自然是不會錯的,如此說來,秋波前輩真有可能是明朝末年的那位陳圓圓。聽寒生說過,塵世間人死後,共有十八種屍變,像耶老就是一具皮屍,當然得機緣巧合才行。
“華筵回首憶當時,別後蕭郎尚寄詩。人說拈花宜並蒂,我偏種樹不連枝。鴛衾好夢應懷舊,鮫帕新題今贈誰?料憶秋風寒塞外,有人猶寫斷腸詞……”秋波老嫗悵然吟誦著當年吳三桂寫給她的那首情詩,口中長嘆一聲後,幽幽說道,“世人皆罵吳郎‘衝冠一怒為紅顏’,令中原江山落於滿人之手,豈不知大明氣數已盡,何況那闖王李自成與那殺人魔王張獻忠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秋波前輩,李自成與張獻忠都是反抗封建王朝的農民起義軍領袖,是推動歷史前進的革命動力。就如同當年井岡山秋收起義,建立了中國工農紅軍一樣,最後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無產階級終於翻身做了國家的主人。”邢書記技癢,於是又滔滔不絕的講起了革命大道理。
可兒敬佩的瞅著他,說道:“相公,當年曾聽和珅大人說起過陳圓圓和吳三桂的悽婉愛情故事,當時妾身感動的直落淚呢,一連好多天都吃不下飯去。”
邢書記柔聲說道:“可兒,你這是小資產階級情調。那吳三桂是官宦子弟,而陳圓圓卻是被壓迫在最底層的勞動婦女,她們一無所有,只能靠出賣身體來換取必要的生活資料,因此並不屬於同一階級,所以兩人之間的所謂‘愛情’註定是以悲劇收場。而真正的愛只能在無產階級中間產生,譬如馬克思與燕妮,毛主席與楊開慧等等。”
“唉,這隻蠕頭蠻怎會如此的迂腐不堪,真是後悔用了你這具軀殼。”彭姑氣惱的抱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