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邢書記已經從僰王山上下來,駕駛著那輛白色豐田越野吉普車沿著公路向南駛往畢節,正好與徐華聲他們錯開了。
記得在吉林農安縣當書記的時候,經常要下鄉去體恤民情,途中時而會搶過北京212吉普車的方向盤,自己過把車癮。自從離開羅泉鎮後,一連開了數百公里,如今自覺車技嫻熟了許多。他搖下了車窗,讓清晨的涼風吹拂著髮鬢,感到十分的愜意。
想到可兒仍在飛霧洞中押為人質,現在恨不能插上雙翅飛到藍月亮谷,取回鬼壺後與她相聚。可兒是個好姑娘,心地淳樸,天真無邪,還保持著清代婦女善良的品質,沒有一絲當今社會女人趨炎附勢,唯利是圖的陋習。
當然,可兒特別鍾情於巫山雲雨且樂此不疲,不過又有那個女人不愛床第之歡呢?不管別人說啥,反正本書記喜歡就是了。
邢書記一面開車,同時想起了當年在京城誤入毛澤東主席紀念堂,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竟然為了復活領袖,而差點把自己充作了“砧木”,著實是可惡。不過話說回來,正是因為那次奇遇,自己才順手牽羊的撈到了“鬼壺”,後來在風陵寺與郭老爺子一起將其贈送給了朱寒生。
如果直接向寒生索要,不知其肯不肯?當然只是借用而已,完事兒後再還給他也就是了。
他摸了摸口袋裡秋波老嫗給的四張符籙,但願此行順利而用不上,然後偷偷的收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個硬物件,好半天才想起來那是老何臨自焚前塞給他的,大洛莫嘴裡拔下來的那枚狗牙。唉,忘記了,等回去飛霧洞後請老嫗再擱進陶壇裡去,骨骸嘛總得完整才是。
日落時分,邢書記已經來到了黔滇交界。
暮春時節,山洪頻發,暴雨時不時的沖毀了路基,見到施工人員正在某些路段搶修。邢書記鬼使神差般的下了國道,駛入了鄉村小路。邢書記駕駛的豐田吉普車越野能力超強,遇到水淹地段也能涉水過去,而許多其他型號的轎車則停在了路邊,只能望而卻步。
雲貴高原綿延五百里的烏蒙山區,群山起伏連綿不斷,層巒疊嶂,峽谷深陷如刀切斧削般陡峭,山路盤桓於深山老林之間,人煙罕至。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月色迷離,豐田吉普車亮著大燈,小心翼翼的行駛在狹窄顛簸的山道上,此刻前後已不見有任何的車輛。
是不是迷路了?邢書記有些懷疑自己走錯道了,怎麼前不把村後不著店的。
燈光下,時有獐子野兔等動物橫穿路面,嚇得邢書記心裡一激靈兒,剎車點下去,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是可兒能在身邊就好了,兩人說說貼己話,也不至於如此的寂寞。
邢書記伸手撳動車載音響開關,一首優美纏綿的歌曲迴盪在車內:“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若是你到小城來,收穫特別多。看似一幅畫,聽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竟然是臺灣鄧麗君的歌曲。
“靡靡之音。”邢書記忿忿的嘟囔著,原來那條雌蛔蟲也喜歡這種瓦解革命人民鬥志的歌曲。
就在這時,前面山道上出現了一個身背竹簍的白衣婦人身影,手裡還牽著個小女孩在路邊行走。然而就在吉普車臨近之時,那婦人突然轉身橫穿路面,她的臉上似乎還咧嘴笑了一下……
邢書記此刻已經來不及剎車了,聽得“咚”的一聲,車頭將那婦人直直的撞飛了出去,“噗通”一聲摔在了數丈開外的路中間。
壞了,出車禍了,邢書記急忙剎住吉普車,推開車門跳下徑直的奔了過去。
燈光下,那婦人已然昏迷不醒,伸手一探竟然沒了呼吸。邢書記大駭,人命關天,此刻已不及多想,趕緊雙手重疊壓在婦人的胸前按壓心臟。一連按壓了數百下,再探鼻息仍然沒有反映,無奈之下只有扒開她的嘴巴,湊上去進行人工呼吸。
“呼哧,呼哧……”邢書記不停的對著她的嘴吹氣,鼻子裡嗅到一絲淡淡的麝香氣味兒。
身後傳來輕輕的啜泣之聲,原來是那小女孩兒,披散著頭髮,身上穿著一件陳舊的土布長衫。
“小姑娘,你沒傷著吧?”邢書記趕緊問道。
那孩子顯然是嚇壞了,瞪著驚恐的眼神兒點了下頭。
口對口的人工呼吸終於起作用了,那婦人高聳的胸脯漸漸的有了反應,輕微的在上下伏動著,柔軟的舌頭悄悄的探進了邢書記的口腔,吐氣如蘭……
邢書記剛剛發覺有些不對,那婦人熱辣的雙唇已經緊緊的吸在了他的嘴巴上,夜深風涼,唯有體內熱乎乎的。
怎麼會這樣?邢書記腦中一片迷茫,但他卻清楚,作為一名黨員,在搶救落難婦女的時候,豈能順手揩油,落井下石呢。
邢書記毅然決然的站起身來,抹去嘴邊的口涎,一臉正義的說道:“同志,您已經醒了,這附近有醫院嗎,我這就送你過去。”
那婦人睜開了眼睛,嘴裡發出虛弱的聲音:“多謝先生,不知可否載我回家?就在前面不遠,屋裡頭有金瘡藥。”
“還是到醫院檢查一下才放心。”邢書記口袋裡有歸叢叢的那兩萬塊錢,應該是夠用了。
旁邊的小女孩兒插話道:“叔叔,夜郎五尺道這一帶沒有郎中。”
“那好吧。”邢書記的精神一直集中在傷者身上,因此並未留意那孩子的話有何不妥,伸手抱起了婦人放進了車裡,然後拉上女孩兒向前駛去。
“在那邊。”小女孩兒手指著一條岔道,兩邊都是一人多高的蓬蒿,顯得十分的荒涼。
唉,山區人民的生活苦啊,居住條件定是很差,哪像自己就職的農安縣,那可是一望無際的東北平原,國家重要的大糧倉。
差不多開了有一刻鐘時間,前面山坳間出現了一座壩子,地勢較為平坦,這在“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的貴州來說是很難得的。
月色融融,幾十間茅草屋靜靜的躺在壩子上,四周一片死寂,連狗吠聲都沒有,人們大概都已經熟睡了。
汽車停在了一間破舊的草房前,邢書記熄了火開啟車門,抱起那婦人走進了屋子裡,小女孩兒隨後麻利的點燃了油燈。
微弱的光線下,邢書記環視一週,心中不禁憤懣不已,國家的扶貧工作實在是太差了,瞧瞧這農戶家中,除了兩張木板床和破桌爛椅之外,任何家用電器都沒有,窗戶紙也都是漏風的。當然,這兒還未通上電。
將婦人撂在床上,邢書記問她:“你家男人呢?”
婦人眼圈一紅,噙淚幽幽說道:“早在六七年前就過世了,撇下我們孤苦伶仃的娘倆。”
“那你們怎麼生活?”邢書記同情的問,心想原來這是一寡婦家。
“靠族裡人接濟著勉強度日。”那婦人嘆息道。
“你叫什麼名字?”邢書記問。
“彭姑,”婦人道,手指著女孩兒,“她叫雪兒。”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邢書記抬頭望去,外面一下子擁進來十多人,個個面黃肌瘦,彷彿營養不良似的。為首的是位長鬚老者,他顫顫巍巍的來到床前,低頭看了一下關心的問道:“彭姑,這是怎麼回事兒?”
“老族長,今晚在五尺道上被車撞了,這位先生人很好,不但救了彭姑的命,而且還駕車送回了家。”彭姑感激道。
“他還摸孃親的奶子和親嘴呢。”雪兒在一旁撅起了小嘴兒。
老族長的面色驟然一變,目光冷冷的投向了邢書記,口中緩緩說道:“你是誰?”
“我,我是邢書記。”邢書記表情有些尷尬,他想要解釋心臟按壓和口對口人工呼吸都是醫療急救中的正規方法。
“你是外鄉人?”老族長聽出其不似本地口音,而且這名字也挺拗口。
“是的。”
“家中還有什麼人?”老族長似乎對其產生了興趣。
“就我自己。”邢書記回答。
老族長聞言臉上露出了笑容,扭頭用本地方言對身後的村民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陣子,那幾個人點點頭笑著轉身跑出去了。
邢書記再次瞧了瞧彭姑,感覺到她的身體已並無大礙,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兩萬塊錢撂在床邊,對其說道:“這錢是補償給你的,我還要趕路,若沒有其他的事兒就先走了。”
彭姑嫣然一笑坐起身來:“先生,就請吃過飯再走吧。”
老族長手捋著斑白的長鬚,點頭稱是道:“邢書記,暫且留步,夜飯已經備好且馬上就端上來了。”
此刻邢書記已經十多個小時粒米未進,肚子裡早已是飢腸轆轆,能有點食物果腹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不大一會兒,門外村民們端來了幾個大瓦盆,裡面燉了好些肉,小腿小爪的不知是何物,但聞起來卻是鮮香之氣濃郁,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動。
有人打開了幾罈子老酒,屋裡屋外人們氣氛熱烈,口中講著方言,搞得竟如同宴會似的。幾位村婦喜滋滋的走進屋內,開始為彭姑梳洗打扮,並換上了豔麗的新衣。邢書記冷眼望去,那彭姑塗脂抹粉後竟然也有幾分姿色。
這山裡的習俗好奇怪啊,吃個夜飯還要如此隆重,邢書記頗感意外。
老族長讓邢書記與彭姑坐在一起,眾人俱都喜笑顏開,表情格外的友善。
老族長端起了酒碗,呵呵笑道:“邢書記,今天是你和彭姑大喜的日子,老夫先敬你倆一碗,祝你們夫妻和合美滿,早生貴子。”
邢書記聞言大驚,愕然道:“你說什麼大喜?什麼夫妻?”
“當然是你和彭姑的新婚之喜了。”老族長得意的答道。
“我何時說過要結婚了?”邢書記不由得發火了,大聲質問道。
老族長不慌不忙的緩緩說著:“邢書記,你說過是自己是單身,對吧?”
“那又怎樣?”邢書記詫異道。
“彭姑是寡婦,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今晚你曾經摸過她的奶子和親過嘴兒,是也不是?”
“那是搶救傷者的手段。”邢書記極力分辯道。
“僰族女人被男人摸過和親過以後,就註定是他的人,其他男人永遠都不會再娶她,這是我們幾千年來的風俗。如今你若不要彭姑,便是毀了她的後半生,做為族人是不可容忍的,大夥兒會殺了你。”老族長面色嚴肅的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