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望去,房門口站立著兩名陌生的年輕人,身後揹著行囊,風塵僕僕,灰頭蓬面。
“你們是什麼人?”羅副局長嚴厲的質問道。
為首身著西裝的年輕人自懷中掏出工作證遞過來。
“徐華聲,公安部刑偵局。”羅副局長驚訝不已,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部裡的人,實在是出乎意料。
“哦,我是資中縣局的羅副局長……”羅副局長熱情的握住了年輕人的手,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此二人正是徐華聲和平原,那日離開大西飯店便在多扶鎮多方打聽,最後才得知邢書記等人清早搭乘了一輛東方紅牌拖拉機南下,如此一來,他倆就無法再以步行追蹤了。
“看來他們就在前面不遠,可這裡交通不便,客運車輛很少而且時間也趕不上了。”平原沮喪的說道。
徐華聲沒有搭話,眼睛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了郵政所門口,那兒停放著一輛老式的幸福250型摩托車。
“華聲,你不是想要偷車吧?”平原看出了他的意圖,趕緊警告道,“那可是盜竊罪啊。”
徐華聲笑了笑,滿不在乎的說了句:“事急從權,就算是徵用吧。”說罷徑直走了過去。
他見左右無人,悄悄的掀開座墊用力扯下電源線,將線頭纏繞在了點火線圈接頭上,然後騎在車上用力的踩下起動踏杆,“突突突”發動著了摩托車。
“快上來!”他招呼著平原。
平原站在原地躊躇不決,自己是法官,怎麼能參與盜車呢?
聽到門外摩托車發動的聲響,一個身穿綠色制服的郵遞員匆匆忙忙跑出來,見狀忙大聲叫喊著:“那是我的車……”
事不宜遲,平原無奈只得邁腿騎在了徐華聲的身後,隨著油門轟響,摩托車衝上了公路絕塵而去。
中午時分,在公路邊的加油站,徐華聲把油箱灌滿,準備到前面的小集鎮上吃點飯,同時繼續打探那輛東方紅拖拉機的下落。
就在他倆騎著摩托車進入集鎮的時候,徐華聲瞥見前面不遠處有家飯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剛剛走出店門,身後緊隨著一懷抱小豬的年輕女人,再後面則是一個身背竹簍的瘦弱老頭,他們來到一輛白色的豐田越野吉普車前,與女司機搭話交談。
“沒錯,就是邢書記和可兒,那個背竹簍的老頭一定就是何哲人了。”徐華聲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們現在馬上通知警方拘捕他們。”平原心中驀地激動不已,嗓音微微顫抖著。
“不忙,先盯著再說。”徐華聲回答。
“他們上車了。”平原急促道。
徐華聲沒有吱聲,駕駛著幸福250摩托車悄悄的跟在了豐田吉普車的後面。
公路上塵土飛揚,有的地方還在施工,會車時迷得眼睛都睜不開,兩人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連眉毛上都沾滿了塵土。摩托畢竟還是跑不過豐田越野車,距離慢慢的拉開,最後已瞧不見前車的蹤影。
天黑了,兩人又飢又渴,摩托車繼續沿著公路向前緊追不捨。
當他們終於趕到羅泉鎮的時候,發現小鎮上似乎出了什麼狀況,數輛警車閃著警燈停泊在青石板路上,人們神情緊張,有一干警員正匆匆的走進一家小客棧。
徐華聲鬆了口氣,微笑道:“又出事兒了,十有八九與邢書記他們有關。”
兩人將摩托車停在了客棧門口,悄悄的跟在了那幫警員的後面,直到出面亮出身份。
※※※
“羅局長,這兩男一女是部裡掛號的要犯,我們一路從閬中跟蹤到這裡,請問出了什麼情況?”徐華聲問。
羅副局長躊躇片刻,然後謹慎的說:“這個嘛……我們還在調查之中。”他的手在背後悄悄放下了繡花胸罩和蕾絲三角褲。
徐華聲隨手在身旁警員的記錄本上寫下一組數字,淡淡道:“若是羅局長對我們的身份有所懷疑,可以即刻向刑偵局的張局長核實,這是他家裡的內線分機號碼。”
“哦,不是這個意思,”羅副局長尷尬的一笑,“主要是接到報案說傍晚的時候,有人在羅泉鎮自焚,我們也是剛剛趕到。”
“誰自焚了?”徐華聲心中一凜。
“一個赤身裸體的老頭,下午六點鐘左右入住的這家客棧,目前正在核實其身份。”
“何哲人?”徐華聲脫口而出。
羅副局長望著他:“是你們追蹤的要犯?”
“同行的其他人呢?”
“衣服、手提袋、證件等都還在房間裡,就是找不到人,已經安排警力清查了。”羅副局長解釋道。
“他們的那輛白色豐田越野車沒在外面,看來是已經逃走了,動作好快啊。”徐華聲嘿嘿兩聲。
“他們有車?”羅副局長心中懊惱不已,自己應該早就想到的,身份證上是京城人士,他們完全有可能是自駕車來到的羅泉鎮。
徐華聲思忖著,既然邢書記等人已經連夜逃離羅泉鎮,當下也不忙於馬上去追,自己和平原一路顛簸也累壞了,先在此處調查一下何哲人自焚的事情也很重要。
“羅局長,自焚者的屍體還在麼?”他問。
“法醫正在解剖。”
“帶我們去看看。”
眾人離開客棧,來到了街心那堆篝火處,法醫和刑事技術人員仍在那兒忙碌著,圍觀的群眾亦不見散去。
羅副局長悄聲吩咐一名警員,讓其速去鎮派出所,透過公安內線至部裡,核實徐華聲的身份。
一具焦屍躺在塑膠布上,肚子已被劃開,旁邊扔著一條兩米長的巨型蛔蟲屍體。
徐華聲蹲在那兒仔細的觀察著,到目前為止,已經出現了巨型蟾蜍和螞蟻,這回則是兩米多長的蛔蟲,牠們可都是能夠化身人形的變異生物,只有在死後才現出真身。
牠們都是一夥兒的,目標是邢書記三人,那麼這條蛔蟲化身的又是誰呢?徐華聲想起了客棧房間內查獲的那張名叫歸叢叢的身份證,住址同樣都是京城東城區景山前街4號。
“歸叢叢就是這條蛔蟲。”徐華聲站起身來。
周圍的警員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都忍俊不已,這位京城來的警官八成是腦袋有問題,竟然人蟲不分。
羅副局長疑惑的目光望著他,彷彿沒聽清似的,詫異的問道:“你,你說什麼?”
徐華聲也不搭話,從身後的背囊裡取出一個裝鞋的紙盒,掀開盒蓋,裡面赫然躺著一條尺多長的褐紅色大螞蟻……
眾人見之無不愕然。
法醫探過腦袋,驚訝道:“這又是一隻變異的生物,奇怪,難道是曾經遭到了核輻射?”
“這條蛔蟲是雌性的麼?”徐華聲問。
“沒錯。”法醫點點頭。
“羅局長,歸叢叢身份證上的住址,東城區景山前街4號其實是故宮博物院,所以該證件應系偽造。這隻巨蟻生前是一名省委離休幹部,人稱‘費老’,據此推斷,這位名叫歸叢叢的女子確係這條雌性蛔蟲無疑,要格外小心其生前遺物之中有無蟲卵,以防寄生感染。”
“此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我們還是回派出所研究案情吧。”羅副局長轉身直奔派出所而去,入門後徑直衝進了衛生間,開啟水龍頭拼命的搓洗著雙手,現在回想起繡花胸罩和那件蕾絲邊的粉紅三角褲很有可能沾有蟲卵,簡直噁心得要嘔吐。
“局長,已經向部裡核實過,那個徐華聲確實是刑偵局的人,張局長說此人是局裡最優秀的偵查員,要我們聽從他的安排。”那警員推開衛生間的門,悄聲彙報道。
羅副局長洗乾淨雙手回到了會議室,縣局刑警隊的警員們都已危襟正座,手中拿著保密手冊準備記錄。
“徐華聲同志,這起自焚案件發正在資中縣管轄範圍內,我們有責任配合好您的工作,有什麼需要縣局做的,請儘管吩咐就是。”羅副局長誠懇的說道。
徐華聲微微一笑,打起了官腔:“地方上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即可,此案部裡經營達數年之久,其中隱情實在不方便透露,希望縣局的同志們給予諒解。”
警員們面面相覷,心裡感覺這位部裡的警官腦袋似乎還是有問題,既然不需要縣局配合,大家也倒落得個清閒。
“那具焦屍和蛔蟲以及遺留的物品趕緊拉去火化,也不要立案了,我倆今晚就在鎮上的客棧休息一宿,明日清早離開,現在就告辭了。”徐華聲說完與平原離席而去,扔下一幫惱火的警員。
羅副局長皺著眉頭,無奈的說道:“大家都聽見了,此事不得外傳,接下來做好善後工作,我明早將會向局黨委彙報。喏,你們幾個戴上手套去把客棧房間裡的那些髒東西裝袋趕緊燒掉。”
“是。”幾名警員匆匆跑去客棧,將三個房間裡遺留的衣物等統統裝進塑膠垃圾袋,拎出去到街心篝火處就地焚燬。
徐華聲和平原找了家客棧住下,並將摩托車停放妥當。
“華聲,你究竟想要幹嘛?方才正好縣局刑警隊的人都在,只要通知他們立刻封鎖周邊交通要道,進行布控攔截那輛白色豐田吉普車,邢書記他們根本跑不了多遠的。”進屋後,平原滿肚子的話憋到現在,於是一股腦兒的迸發了出來。
“平原,”徐華聲鄭重的說道,“我問你一個問題,邢書記一行究竟是要去哪兒?”
“當然是回何哲人的老家,川南珙縣。”平原回答。
“珙縣距閬中千里迢迢,既然有長途客車可達,為什麼一開始還要步行呢?”
“是啊,車票也不貴。”平原也感到不可思議。
“事情在多扶鎮起了變化,因為遭到了費老這隻大螞蟻的襲擊,所以他們才放棄了步行而搭車南下,若沒有這次意外,他們恐怕還是會繼續徒步返鄉。現在問題是,步行的意義何在?”徐華聲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以你父親那晚在蟠龍山上所見,古墓裡原先的主人哪兒去了?即便皮肉爛光也應該存有骨殖吧。”
平原點點頭:“以前閬中地區出土過一些唐宋時期的墓葬,棺內骨殖基本上都還儲存完好。”
“這就對了,那座古墓裡的骨殖是被邢書記一夥兒人盜走了,碰巧還殺死了一個化身為人形,名叫魏六禪的變異生物。”
“巨型蟾蜍。”
“沒錯,你想過沒有,事情怎會有這般的巧合?難道你沒懷疑過那隻蟾蜍或許就是看守那座古墓的嗎?”徐華聲問他。
“是哦,事情的確是太湊巧了,”平原點點頭,但隨即又疑惑不解的說,“但是那張機票證明魏六禪是當天清晨從京城飛來的呀,他又是如何得知前一天夜裡有人盜墓呢?”
“靈異案件中有許多難以解釋清楚的東西。”徐華聲淡淡道。
平原此刻仍舊是想不通:“邢書記本身就是一名盜墓慣犯,這次將墓中隨葬品一掃而光倒可以理解,可從沒聽說過有盜墓賊會青睞骨殖這類東西的。”
“這就說明了那具骨殖對邢書記等人是何等的重要。”徐華聲沉思道。
“重要?”平原嘴裡叨咕著,突然說道,“川南珙縣的‘僰人懸棺’乃是巴蜀一絕,何哲人若是帶著古墓內的骨骸來這兒,莫不是……”
“裝入懸棺裡去?”徐華聲微笑著,這位老同學的腦筋似乎開了點竅。
“所以何哲人才要步行千里送屍骨還鄉,也許這就是古僰人的一種風俗,如此說來,他可能是僰族人的後裔,那具骨殖便是其祖先。”平原分析道。
“嗯,完全有可能,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回來好好的睡上一覺,明天一大早就直奔珙縣。”徐華聲說著與平原出客棧來到街上,走進了一家酒館。
兩人要了一壺當地的土燒,點了幾個毛菜,坐在角落裡邊吃邊聊。
“你對珙縣的‘僰人懸棺’瞭解多少?”徐華聲端起酒杯問道。
“這你算是問對人了,我畢業後分配在珙縣東鄰的興文縣法院,兩年後才找到合適的關係調回到了閬中,對那一帶的風土人情是再熟悉不過了,”平原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珙縣、興文、筠連等縣境內都分佈有‘僰人懸棺’,分為木樁式、洞穴式和巖墩式三種。大都是在距離地面數十米高的懸崖絕壁上鑿孔楔入木樁,然後放置棺木在上面,或於崖壁上開鑿橫穴或豎穴,以及利用天然洞穴等盛放棺木,看著實在是觸目驚心。棺材頭大尾小,多為整木,以子母扣和榫頭固定,一般都採用仰身直肢葬,用麻布裹屍,風俗奇異而神秘。‘僰人懸棺’究竟是如何搬運到高高的絕壁上去的,雖然至今已逾千年,卻還是令人不解。”
“如果何哲人祖先的骨殖回鄉也採用這種懸棺葬法,還真不太容易呢。”徐華聲若有所思。
“可不是嘛,除非是裝入已有的懸棺中,否則極為困難。”平原說。
徐華聲默默的喝著酒,彷彿陷入了沉思中,許久都沒說話。
“你在想什麼?”平原問。
“我在想,這何哲人已經死了,那麼邢書記還會帶著僰人祖先遺骨歸鄉嗎?”徐華聲不無憂慮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