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氣息，帶著鮮明的血腥氣緩緩靠近，籠罩了小小的呼吸……

諾菲勒俯身壓住抵死裝睡的某人，撒嬌的小孩一樣枕在小小的頸窩，輕笑……可怕的呢喃清晰的在她耳側響起：“不用裝了，你都聽到了對不對？”

高大胖喉頭緊張的咕嘟一下，小聲道：“沒，沒有。孕婦的記性都是很差的，我其實已經忘了你們在說什麼了，真的！不，應該說本來就沒太聽懂，真的真的！”

男人不置可否，彷彿漫不經心的用手指玩弄著她散在頸側的髮絲……

高大胖只能聽到空氣中自己緊張的呼吸聲……

血族高大結實的身體很沉重，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來。而肚子裡，似乎也越來越疼……

“諾菲勒……”她小聲懇求。

“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吻了吻她的嘴唇，男人輕笑，“你是我重要的誘餌。三年。當初約好的，現在時間剛剛好，不是麼？”

她驚訝的看他……從那麼久之前，就開始計劃了麼？

“我要殺的只是布魯赫，”諾菲勒鬆手，纏在他指間的黑色髮絲零零落落的掉下來，“不過，如果你碰巧被波及，不幸也死了，我是不會管的。”

他笑得毫無罪惡感。

高大胖一時失語……沉默了半晌，終究忍不住出聲問：“可是布魯赫是血族統帥，你殺了他，不就是背叛了血族？”

“那又如何？”諾菲勒笑著坐直了身子，“反正我早就背叛了血族了。”

她驚異的瞪他！

男人抬手指著防護罩外星辰浩渺的宇宙的彼方，“契約在莉莉絲死去的那場戰役之後就已經訂立。我曾發誓要布魯赫付出代價，如今就是支付的時候了！

說來有趣，我是血族裡最積極叫囂要殺死布魯赫的人。可是也許正是因為我把憤怒如此直白如此孩子氣的表現出來，反而沒有一個人當真。計劃進行的這麼順利，連我自己都很驚訝。這麼久以來，居然沒有一個人懷疑我。就連一直在我身邊的輔佐官古雷，也是直到今天才覺得不對勁。可惜，已經晚了～

現在有三分之一的血族軍隊在前線，那裡，佯敗的索納斯星戰艦和埋伏軍隊已經到位。另外三分之一的血族軍隊會在慶功宴的時候由後方軍事總帥布魯赫帶到。想要全殲血族戰力，就是現在了。

而布魯赫，將作為首個把血族帶入死路的統帥而載入史冊！這個恥辱足以掩蓋他之前所有所謂的戰功榮耀。這樣一來，即使我殺不死他，作為血族的罪人他也沒有什麼尊嚴再活下去了。既然他為了勝利的榮耀什麼都可以捨棄，那我就毀了他的榮耀……這才是最棒的報復不是麼？”

高大胖聽得目瞪口呆：“你，你因為私人恩怨就要那麼多無辜的血族士兵甚至是整個薩恩星給你陪葬嗎？這樣是通敵叛國吧？難道你一點愛國心都沒有嗎？”你可是個將軍啊！

“愛國心？”諾菲勒疑惑的歪頭，“哦，你是指對血族的效忠麼？呵……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在乎血族怎麼樣？”

“因為你也是血族吧。”

“哦……那我問你，難道因為你是人類，就從來沒產生過希望所有人都去死的念頭麼？”

“沒有。”高大胖果斷搖頭，“我是好青年。”

“呵呵……真的麼？”諾菲勒血色的眸子帶著平靜的邪惡盯著高大胖的眼睛，彷彿能直直的看到惡毒的最深處……“我聽說，你在人類中也不算漂亮的，以人類的標準來說，你又高又胖，長得也不可愛，應該經常會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吧？偶爾會被同類嘲笑的眼神掃過吧？是不是很少被當成女孩子對待呢？站在別的女孩身邊從來沒有自卑過嗎？告訴我實話，難道你從來沒有不甘心過，從來沒有一次暗暗的恨過周圍的人嗎？”

高大胖愣住。

她想到自己的高中生活，想到“高大胖”這個帶點嘲笑成分的外號，想到大合唱時總是被套上男生校服塞在最後一排，想到校園舞會時自己永遠是幕後打雜的那個……她羨慕舞臺上的女主角那飄飄的裙子，會在漂亮女孩的面前覺得自卑，也會為掩飾自己的身高體型而下意識的含胸駝背……

可是，可是，儘管如此，她也從來沒有，一次也沒有因此而希望所有人都去死過。

因為她相信改變的力量。她相信，只要努力，有一天她也會變得苗條漂亮，自信迷人。更何況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不以貌取人的一群人。

但諾菲勒的情況大概不同吧？他的身體不老不死也不會變，他所在的種族全民唯美且固執異常。就連半血族的蘭卡，也是撩著頭髮滿不在乎的鄙視說“那小子太矮”的……諾菲勒他沒有“改變”這個希望可以相信。

“我……並不喜歡血族，從以前就不喜歡他們。總是追捧些徒有其表的東西，虛偽又傲慢……”諾菲勒望著窗外，“所以我不在乎血族，我在乎的只有莉莉絲。莉莉絲死了，其他的什麼都無所謂了。”

這……這真是可怕的毀滅主義思想！

因為我最喜歡的沒了，所以我不怎麼喜歡的也都去死吧去死吧……這傢伙簡直任性得就像叛逆期的青少年一樣！只不過青少年的任性無非是爹媽多花點銀子，而他的任性卻要全血族來買單！

高大胖頭痛撫額，“你說的莉莉絲……是那個我們在溫泉初次見面的時候你提到的女人嗎？莫非布魯赫殺了那個女人？”

“沒有。但她是為布魯赫而死的。”

那就更沒理由報仇了好嗎？！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摻和個什麼勁兒啊！？

“她，她肯為他死，應該是很喜歡他吧？你這樣報復布魯赫，豈不是浪費了她的犧牲？”高大胖試圖努力規勸之。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什麼自願犧牲……莉莉絲是布魯赫的伴侶，”諾菲勒不屑的哼了一聲，“我是不知道她看上那男人什麼，大概只是因為是同屬莫諾賽特家族吧……科斯蒂摩爾戰役的時候，布魯赫身陷險境，是莉莉絲衝出重圍拼盡力氣殺到他身邊，讓他吸血挽回體力，才救了瀕死的布魯赫一命。可是那個男人卻丟下同樣需要補充血液的莉莉絲，為了抓住什麼獲勝的機會就一刻不停的領軍突擊敵軍總部去了！”

諾菲勒目光冰冷，“戰爭贏了又怎麼樣？這個世界上總是要打打殺殺，有贏有輸。今天贏了，說不定百年之後又輸光了。那些殖民星球的領主千萬年來不斷更迭，幾個世紀之後誰還記得你的勝利？如果只是為了史冊上那幾句話，他就用我的莉莉絲來交換這場勝仗，那麼他死有餘辜！他不配做莉莉絲的伴侶，也不配做聯軍領袖，不配當個男人，更不配在史冊上供後人瞻仰尊敬！”

諾菲勒攥緊了拳咬牙道：“如果他當時哪怕肯停留一會兒跟莉莉絲交換血液，那麼失血過多的莉莉絲也不會那麼快就失去行動能力，不會在我趕到之前就……”

“死去了？”

“不，消失了。”

“咦？消失？”

“嗯，當時戰役的地點在宇宙空間很不穩定的地帶。經常會有小規模的空間扭曲，吸入周圍的物體，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戰後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莉莉絲，就是生物探測儀也沒有反應。所以當時軍方的判定是死亡。”

“啊，那有沒有可能，莉莉絲還活在某個地方呢？”高大胖撓撓腦袋，“我以前聽說，宇宙有黑洞和白洞兩種存在。黑洞吸入物質，白洞吐出物質。所以，有沒有可能莉莉絲在這裡被吸走，但卻在另一個地方被吐出來，好好的活著呢？”

諾菲勒抬眼看她：“就算如此，被吐在沒有氧氣的真空宇宙裡，她要怎麼活著？”

高大胖冷汗……果然扯這些科學東西的時候，人類跟血族是沒有可比性的……

“對，對不起，我沒想到這一點……”

諾菲勒勾了勾嘴角，“哼，算了，這倒也是個好想法。消失就是有這點好處，愛她的人可以相信她永遠活在某處，而恨她的人可以相信她已經死了。”

“是啊是啊……”就這麼相信吧，放棄復仇吧。

“但是，對我來說，那樣遠遠不夠！”諾菲勒冷冷道：“我要讓害她消失的男人付出同樣的代價！”

高大胖一愣：“同樣的？你的意思是……”

輕微的空氣撕裂聲近在咫尺的響起！大胖詫異的回頭，然後驚恐的發現不遠處的空氣彷彿被烘烤得扭曲了一般褶皺著！而它附近的一把椅子，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那個口袋一樣的褶皺裡！接著扭曲的空氣恢復如常，一乾二淨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整個過程不到兩秒鐘，而那個焊接在地上的椅子已經無影無蹤了，只有慘白的金屬茬留在凹陷的地板上……

高大胖寒毛直豎！扭過頭顫聲問：“那個，我說，當年那個科斯蒂摩爾戰役的戰場不會就是……”

諾菲勒，一臉平靜：“在這裡。”

不要啊啊啊啊——！！

俯視著一臉崩潰的高大胖，諾菲勒輕笑：“要小心哦，這個地帶空間扭曲出現的頻率很高，位置隨機，如果不及時躲開，可是會被吞噬的。”

高大胖，顫抖含淚，“我，我有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剛好扭曲空間吞噬的地方是宇航船的艙壁，會怎麼樣？”外面可是真空的宇宙啊！

諾菲勒微笑：“那就大家一起死嘍。”

高大胖：“你瘋了？！”

諾菲勒歡笑：“你才發現？”

跟瘋子，尤其是還很冷靜的瘋子，是說不通道理的。

因為通常他們的邏輯思維比你還好，意志比你還堅定。

能花這麼多年，鋪這麼長的線，下這麼黑的手，對方要殺布魯赫的心意實在很純粹很熱忱。

高大胖不覺得自己幾句話就改得了諾菲勒的想法。

莉莉絲的死亡的確是個悲劇，但事實上布魯赫也算受到懲罰了。莉莉絲是他最後的族人，她的消失就意味著布魯赫自己也失去了上戰場的機會。然而，他是個軍人。就算讓他那時重選一萬次，他大概也會選擇奪取勝利一萬次！

其實應該說，這一切不過是兩人價值觀的分歧而已。在布魯赫的世界觀裡榮耀和責任是第一位的，國家的利益就是他的終極使命；而對諾菲勒來說，他的世界是圍著莉莉絲轉的，莉莉絲就是一切。所以他根本無法理解放棄莉莉絲的布魯赫，自然也不會原諒他。

高大胖此時很同情布魯赫，但更同情她自己。她可不想肚子裡還沒出世的孩子也跟著陪葬。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她是這麼想的，想的過程中，又睡著了一次……是的，那該死的頭暈眼花越來越嚴重了。

高大胖開始覺得這大概不全是喝酒造成的，現在想來，酒保給她倒的那杯冰水估計是加了料的。她相信諾菲勒應該不至於想毒死她，估計只是些讓她昏昏沉沉喪失抵抗力防止亂動亂跑惹是生非的迷藥而已。

現在，諾菲勒離開控制室去迎接到來的布魯赫了。他殺死了自己的副官古雷，可是軍隊交接總得有人去做。為了不引起軍隊的懷疑，他在場面上還得照常應付著。

高大胖抱著肚子在躺椅上蜷成一團，還沒想到逃跑的辦法，指揮室的大門就忽然打開了！

“小小！”布魯赫的聲音難得的，帶了點焦急。

“別進來！”大胖猛地坐起來試圖阻止！可惜人類的動作太慢了，她口中的最後一個字抵達布魯赫耳膜之前，防彈大門就已經在他身後嚴絲合縫的關閉……

大胖無力抱頭……

現在就只能指望布魯赫有阿薩邁第一高手那樣的蠻力，可以赤手空拳掰防彈門了……

然而，很顯然，他沒有。

聽到大胖驚慌的喊聲，布魯赫已經意識到不對。此時他只能轉頭默默的看了一會兒緊閉的大門，然後放棄的轉身，踱到了指揮台旁邊，皺著眉試了試控制面板……

“我已經試過了。沒用。”高大胖支著下巴無力的在一旁哼哼。

布魯赫看了她一眼，蹲下，伸長指甲，直接撬開了控制檯下面的鋼板！繼續皺著眉鼓搗複雜的電線……

“那個也試過了，沒用。”高大胖指了指一邊變大的小吱，以及它旁邊一塊被撓壞的鋼板。

布魯赫看了一眼小吱，站起來，走回大門的手動控制器旁，揮拳剛要砸，又放下了手……“這個也試過了？”

高大胖點頭。

控制器上一個鈍物砸出來的可怕凹坑，赫然入目……

布魯赫默不作聲的走回高大胖身邊坐下。

滿天滿地滿宇宙的星星在兩人頭頂忽明忽暗……

“他有什麼計劃？”

“殺了你，通敵賣國，讓三分之二的血族軍隊陪葬。”

“哦。”布魯赫點點頭。

“那麼……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聊了會兒天，逗了會兒肚子裡的小寶寶，餵了點安眠藥。”

“……是嗎。”

“嗯。”

“被關在這裡……你比我想象的鎮定很多。”

“還好，你要是經常被關著，就也會習慣了。”

“如果我不再關著你，你還會逃嗎？”

“會。”

“哦，那麼這個裝置還是裝對了。”

高大胖愣了一下，“什麼裝置？”

話音未落，就被男人猛地壓在了躺椅上！裙子也被嗤啦撕開！上身一涼，衣物直接被褪到腰間……

“你幹什麼！？你瘋了？！在這種時候發情！”高大胖奮力掙扎！

“別亂動！”單手壓住她試圖聳起來的肩膀，手臂夾住她亂抓的手，男人的手掌細細的撫摸過她光裸的脊背……

“別碰我……救命啊！小吱救我！”高大胖拼命嚎叫！

抬腳踹開忽然襲來的狐焰，隨手抓起茶杯裡的湯匙甩出去，利索的將巨獸的尾巴尖兒釘進金屬地板！狐焰慘叫跳動！嗚嗚哀鳴著試圖蜷著身子舔舔自己受傷的尾巴……

“嗚哇哇……小吱！布魯赫你這個大混蛋！”高大胖飆淚……

“噓，不要吵……”男人耐心的按住她，緊貼著她後背肌膚的手上指甲微微伸長，“可能會有點痛，你忍耐一下。”

大胖淚眼朦朦的回頭，“什……啊——！！好疼嗚嗚！你幹什麼？！唔……”

鋒利的指甲劃破肌膚，彷彿精確的手術刀一般，破皮開肉直達目標！手指翻轉，以最快的速度翹起藏在血肉裡的小小金屬片，布魯赫兩指夾住那片微型晶片一氣呵成的從肌肉上分離取出！

高大胖已經疼得叫不出來了，只死死抱著布魯赫的胳膊，狠狠的咬著對方的手腕，不停的淌眼淚……

“結束了。”男人淡淡道，低頭輕柔的舔吻著小小單薄的脊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破損的肌膚在聖血族具有痊癒力的唾液作用下漸漸恢復原樣……

“你混蛋……”她趴在他胳膊上哽咽。

“是，對不起。”他輕聲說，一下一下輕輕的吻她的脊背。

“竟然往我身體裡裝晶片，你這個變態……大變態……”她繼續哽咽。

“是，對不起。”他脫下斗篷裹住她，抱起來親吻她落滿淚的臉頰。

她繼續哽咽，抬手憤恨的推開他的腦袋，“嗚嗚……王八蛋，快用那東西把我們從這裡弄出去。”

布魯赫有點想笑，但還是忍住了，耐心解釋：“這個只是發信器，單純標示位置的東西而已，只能發出規律恆定的電子波。”

高大胖愣住：“那怎麼辦？”還以為是通訊器之類更高階的東西呢……

“我可以手動抑制電波的發出，這樣就會形成頻率變化的訊號。但是隻能表達些簡單的內容。這次領軍前來的是我，科勒留守本部，如果他收到這個訊號，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會按照危機條例啟動緊急預案，撤回本部的軍隊。但如果他根本沒注意監視屏上的訊號……”布魯赫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下去。

“你說撤回軍隊是什麼意思？”高大胖忽然發問，“等等，你發訊號救的是軍隊？那我們呢？”

“對方蓄謀已久，我方毫無準備。血族軍隊本來數量就不多，索納斯星又有伏兵在，這種情況很難應付，能救回儘可能多的軍隊就已經是萬幸了。不可能再為了一兩個人硬碰硬。”布魯赫平靜陳述。

有那麼一剎那，高大胖覺得自己多少可以體會被丟下的莉莉絲的怨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