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來到落伽城的時候,已經是兩日後的事情了。為了讓化成淚水靜養在他眼中的水妖多有一些時間恢復,他刻意走得很慢,所以兩日之後才來到落伽城。
“我想司徒牡丹他們一定已經在落伽城中等我們了,我們快點進去。”
水妖在他眼中細細地說著,很是擔心急切。
黃泉不慌不忙地掐著手指微微一算,皺眉道:“他們已經離開落伽城了……怎麼會這樣?莫非遇到什麼麻煩了?”
“他們現在在哪裡?”水妖擔心地問著,“沒有危險吧?”
黃泉走到城門前,說道:“他們正向西行,而且……走得很快……”
他抬手推了推城門,立即又裂開了一道小小的門,他沉聲道:“不管怎麼說,我們也要快了。他們會這麼趕,一定有原因。”
進了落伽城,印象中安靜祥和的氣氛全無。黃泉收斂著妖氣,將面容化成普通的凡人男子,四處觀望著。只見家家都緊閉著大門,偶爾有幾個行人在外面走動,也是行色匆匆,似乎很緊張的模樣。
酒家,客棧,全部都關著門,連街上的小販都不見蹤影。一條街走下來,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連一絲聲音都無。黃泉不由好生訝異,想找個人問問情況都找不到。
“看起來,落伽城好象出了什麼大事。” 水妖在他眼睛裡憂心地低聲說著,“會不會和司徒他們有關?”
黃泉沒有回答,四處又看了一下,眼光忽然被左手邊一道白色圍牆所吸引。上面貼著一張巨大的通緝令,呈月白色底。通緝令上密密麻麻寫了一些什麼東西,他沒有看清,只是那上面畫著兩個人物卻讓他吃了一驚!
那是兩個年輕的女子,其中一個編著大辮子,耳朵上簪著一朵小巧的珠花,一雙杏核眼黑白分明,即使瞪著眼睛都好象在笑。他倒抽了一口氣,這不是……?!
“牡丹?!”水妖駭然地低叫了起來!老天!她和司徒果然遇到了麻煩!神界居然在通緝他們兩個人!
“可……她旁邊的女子是誰?莫非是司徒麼?”水妖疑惑地說著,那個女子面容很普通,只是一雙眼睛又細又長,豔豔生輝,和司徒很像。
“那定是他變化後的模樣。只是他們到底惹了什麼麻煩?神界很少這樣大張旗鼓的通緝罪犯……”
黃泉伸手摸了摸通緝令,由紙張的手感和墨跡的潮溼程度來看,這張通緝令應該貼了一天左右。看來他們應該是兩日之前就到達了落伽城,兩日前,這裡必然發生過什麼事情!他忍不住輕輕“嘖”了一聲,暗暗有些埋怨。司徒那隻狐狸,明明身邊帶著一個凡人的丫頭,還要在神界惹是生非!果真是三千年狐仙的劣性不改!只是他功力尚未復原,實在讓人擔心!
“黃泉,我們快追他們吧!司徒還只是一尾,牡丹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如果真給神界抓到了,他們一定沒辦法逃脫的!”
水妖急急地說著,鼓動著身體就要從他眼睛裡鑽出來。黃泉抬手蓋住了左眼,沉聲道:“你別動,傷勢還沒復原出來了也只會更麻煩。這個事情……我來解決。”
他轉身便走,一邊掐指排算確定司徒他們的方向。
“他們往西走了很遠!我現在要加快追趕速度。你且安心,不要出來。”
他忽地袖子一張,兩腳一蹬,如同一隻展翅的仙鶴,輕飄飄地竄上了房頂。從高處看去,整個落伽城的街道都是空蕩蕩的,人跡極少。他微微安了心,飛快地向西跑去,銀色的身影在急速跑動跳躍下,如同一隻輕巧靈活的白鶴,快得幾乎看不清。
落伽城在西邊有一座更大的城門,平時那裡幾乎沒有人看守,因為那裡經常用做神進城的入口,現在只能希望暫時還沒有神打算來落伽城。他一躍而起,踏過青瓦屋樑,竄得老高。他看到了!落伽城西邊的城門!
巨大巍峨的城樓如同一隻沉睡的獸,安靜地盤踞在那裡。周圍看上去似乎沒有人,黃泉安下了心,加快了腳下的速度,飛一般地一個旋身,寬大的袖子和衣裳下襬因為動作的猛烈而沙沙響著。他忽地張開手臂,穩穩地落在了城門前面。如他所料,這裡周圍並沒有人。
黃泉飛快地往城門跑去,只盼可以儘快找到司徒他們。不知道他們惹了什麼麻煩,只希望不要再派出五曜來捉人,不然他們一個都逃不掉。歲星的死那些神一定已經知道,說不定還會算在他們的頭上,到時候必死無疑。
眼看就要接近城門,可詭異的是城門忽然傳來巨大的吱呀聲!黃泉猛地剎住腳步,警覺地向邊上讓了開來,躲在一株茂密的梧桐樹後,摒住呼吸看向城門。
只見城門一陣驚天動地的震動,刺耳的摩擦聲聽得人牙酸,可顯然推門之人並不介意。那門開得極慢,好象刻意要造出什麼神秘尊貴的氣氛。只是眼見那麼巨大沉重的黑色玄鐵門給人這樣毫不在意地推開,黃泉還是警覺起來。來的人一定不簡單!
門終於開啟,出乎意料地,從對面走進一個穿著月白色華服的年輕女子!她梳著嫵媚的天人髻,耳邊還垂著兩綹青絲,用同樣是月白色的綢帶圈圈卷下。身材纖柔,彷彿不堪身上華服的重量,嬌怯怯地。
黃泉愣了一下,這個人是誰?五曜裡除了歲星,沒有女子了啊!卻看這個女子提著衣裳的下襬,走得優雅,如同一個沒出過門的大家閨秀,每一步都是儀態萬方,顧盼生姿。那張臉說美也不是極美,說不美,卻又彷彿蘊涵著某種誘人的光彩。那一身的月白,更是讓她看上去如同剛從月宮裡下凡的天人。
等一等!月?!
黃泉倒抽一口氣,難道她竟會是麝香山目前地位最高的神,司月麼?!早就聽說司月是個女子,但關於她性格冷酷,行事殘忍的說法不絕於耳,他本以為會是一個彪悍的神,卻哪裡想到是這般嬌弱無骨,我見猶憐的小女子?
水妖在他眼睛裡開始瑟瑟發抖,顫聲道:“她……她……比歲星還……可怕……!”
黃泉緩緩抬手輕柔地按在左眼上,低聲道:“別怕,我們不去招惹她。”
話音剛落,卻見那個女子立即向他這裡望了過來,黃泉吃了一驚,一時也不知道該出去還是繼續躲著。
那個女子開了口,聲音如同地下十九層的冰冷泉水,清冽刺骨,連黃泉都忍不住打了個寒蟬。
“那裡的妖,擅闖神界是要被責罰的。以前沒有人告訴過你麼?”
黃泉乾脆走了出來,面對面地看著她。見她一張秀麗纖細的鵝蛋臉,面色如月光皎潔,一雙漆黑的眼更是幽深不可測,似乎是在怯怯地看著他,可眼神卻讓他有些發寒。
她看了看他,淡然道:“原來還是一隻修為上千年的蛇妖,你的眼睛怎麼了?還住著一隻水妖麼?”
黃泉沒有說話,只定定地看著她。一時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有敵意還是打算不計較。
那個女子看了他半晌,才說道:“最近神界總是混進來一些莫名其妙的妖和凡人,看來你與兩日前的作亂妖精是一路的。”她舉起寬大柔軟的袖子,捂在鼻子前,輕道:“你身上滿是狐狸的味道,原來那兩個女子之中居然有一個是狐妖。”
黃泉震了一下,還是沒說話。
那個女子又道:“你且和我走吧,罪狀等到了麝香山再定。我還要去捉那兩個膽大妄為的闖入者。”
她說完之後,好象倦了似的,撣了撣袖子,輕輕一拋,卻見那雙寬大的袖子陡然變得極長,瞬間便竄到了他眼前,眼看便要將他束縛住。黃泉手掌一揚,銀光乍閃,瞬間便將那些飛舞盤旋的水袖劃得粉碎。一時間碎裂的布片到處飛揚,如同無數玉色的大蝴蝶。
那個女子“咦”了一聲,“還挺厲害的,你叫什麼名字?”
“黃泉。”
那個女子忽地一震,好象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來捉妖的。她死死地看著他,一雙漆黑的眼睛竟彷彿暗藏了無數波濤,澎湃洶湧。
她頓了半天,才低聲道:“你……就是黃泉?七百年前被太白封印的蛇妖?”
黃泉怔了一下,他從沒想過太白會在其他神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對他而言,不過是封印了一個小小的蛇妖罷了,轉身就該忘記的事情,可這個女子怎麼知道的?
那個女子輕道:“是你,原來就是你……讓他念念不忘,居然還生出悔意的妖。”
黃泉竟呆了住,太白?念念不忘?怎麼會?!他不是曾那樣高傲地斥責他麼?他並不認為這些五曜的神會有什麼同情心。他曾做了那麼冷酷的事情,又豈是念念不忘能抵消的?!
那個女子沉默了半晌,才道:“忘了說,我是司月。太白曾是五曜之長,只是一來曾為你的事情所感觸,二來為自己的女樂官清瓷所惑……”
她頓住了,沒有說下去,又過了好久,她才淡然道:“你的兩個同夥,將神界叛徒的族人瞬間取走了魂魄。無故取人魂魄乃為大罪,何況是叛族的人。你那同夥既然是狐妖,必然取走魂魄煉成自己的妖力,此乃神界大忌,她的膽子未免包了天。哼,妖狐!遲早我要將無塵山剷平。”
司月的語調沒有一絲波瀾,平平的,聽起來更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怖。她緩緩攤開了手掌,冷聲道:“太白如此看重你,必有他的理由,你若潛心修煉,他日定能成大果。我便不小看你,只是你若能從我這裡過去出了城門,我就不追究你擅闖神界的罪過。你若無法透過,就不要怪我將你捉去麝香山定罪。我只給三次機會。”
黃泉深吸一口氣,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這個司月看上去似乎全身都是破綻,可偏偏他的直覺一直嚴厲地警告他要小心。有了歲星的那次經歷,他再也不小看這些神。
“既然如此,我就上了。”
他沉聲說道,身影一閃,瞬間便衝到了司月的面前。卻見她竟忽然消失在他掌下,如同不可捉摸的光。然後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他的脖子上,耳邊只聽司月清冷的聲音說道:“第一次!”
他頓時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