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溯轉過身來,見甄愛臉色好了很多,臉還有些紅,剛要問什麼,她卻立刻抽回手,低聲道:“不好意思,把你的手弄髒了。”
言溯這才發覺她的手上全是粘稠的血液,而自己手上也沾染了血漬。
他望一眼草地,便牽她過去,拉她蹲到灑水器旁洗手。
他很快洗乾淨了,可她手上的血結成了塊。
畢竟是人血,她不免心急,又搓又摳,一雙手血紅血紅。言溯擰眉,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幫她擦拭起來。
甄愛又要掙脫,卻再次拗不過他的氣力。
“別動。”他低沉地命令。
說這話時,頭卻不抬,只一絲不苟擦拭她的手心手背,指縫指甲。
甄愛不動了,木木看著他低垂的眉眼。他那麼認真,動作那麼輕柔細緻,像是對待他最心愛的書籍。
手帕柔順的材質,摻雜著涼絲絲的流水,還有他掌心不慍不火的溫度,一股腦兒彙集在甄愛的手心,有點兒癢。清涼的感覺緩緩蔓延到心尖,更加癢了。
從小到大,沒人給她洗過手,包括媽媽。那時,媽媽抱手立在洗手檯邊,看著小小的甄愛踮腳站在板凳上,在水龍頭下搓小手。
她恍惚:“以前我洗手時,我媽媽就在旁邊說,洗手要洗21秒。”
言溯頭也不抬:“你的手太髒了,要洗十幾個21秒。”
甄愛默默不語,又陷入沉思。
她有次在學校看見泰勒給江心洗手,他從背後環著她,淺銅色的手在透明的水流下親暱地搓著江心白嫩的小手。兩人咯咯地笑。
水珠閃著太陽的光,很美好。
那時她莫名其妙地想,泰勒經常打籃球,他的手掌一定有很多繭,粗糙卻很有質感,那才是生機勃勃的男生。
而現在,青青草坪上,細細水流下,和甄愛交疊在一起的那雙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而硬朗。
甄愛愣愣看著他把她捧在掌心,他細細拭去她指縫的斑駁血跡,他和她十指交疊……
她的臉漸漸發燙了。
可正如他這個人,這樣的動作他依舊做得乾淨,沒有任何狎暱的意味,只是純粹的照拂與關愛。
她狂跳的心又漸漸平靜下來。
似乎,他總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甄愛定下心,問:“你是怎麼給這個投炸彈的不明人物畫像的?”
“有一部分是站在前輩的基礎上。”他真誠而又懇切,絲毫沒有獨攬功勞或是邀功的樣子。
“諸如精神病人,虐待狂,PTSD創傷後綜合症,連續縱火犯,投彈手,都有前輩們根據經驗畫出來的犯罪畫像。”
“是嗎?”甄愛好奇,“這麼說警察系統裡,對不同型別的犯罪者,比如連環殺手,都有大致的畫像了?”
“嗯,聯邦調查局上世紀80年代提出了一種分類方法,有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和無組織力的連環殺人犯。”
甄愛推測:“精神病人就屬於無組織能力的?”
言溯正細心用拇指肚揉去她手背上一塊凝血:“除了精神病人,還有嚴重的PTSD創傷後綜合症殺人犯。這兩者都屬於無組織能力。
“由於他們的理智和社會功能相對遲鈍,犯案現場比較好判斷——
“一時衝動,不刻意選擇被害人,不自帶犯罪工具,作案後不清理現場。”
“那有組織能力呢?比如縱火犯,火災不是最難蒐集證據嗎?”
他毫不費力:“在美國,94%的縱火犯是男性,75%是白人,年紀不大,在17-27歲之間。童年尿床,與異性交往困難,自尊心低下。且手法會升級,縱火犯最終都會演變成連環殺人犯。”
甄愛默然。
正如言溯所說,這一項項資料背後,是無數警察和畫像師一點一點積累的成果,這才在長年累月中一筆一畫勾勒出罪犯的輪廓。
這麼一想,這就是一代一代正義力量的彙集和凝聚啊!
堅守正義的人,從來都不是孤獨地行走!
甄愛心中湧過一絲溫暖的力量,回到原題:“那,投放炸彈的人呢?”
言溯正低頭,就著水輕輕擦拭甄愛細細的指甲縫。她指尖癢癢的,微微一縮,卻再次被他捉住。
半晌他才道:“投彈手一般分為三個原因驅使,恐怖襲擊,政治目的,個人恩怨。”
“恐怖襲擊會選擇地鐵或時代廣場那樣人群聚集的地方。至於政治目的,還不如去政府機構和軍事大樓。”
“聰明。”言溯彎彎唇角,“我真喜歡自主思考的人,雖然只是偶爾靈光一閃。”
甄愛:“……”
“關於投彈手,也有資料?”
“嗯,聯邦調查局對投彈手的畫像是——98%是男性,不合群,有蓄意破壞的歷史。50%的投彈手會把自己炸傷,還有一部分會在放置炸彈時把自己炸死。”
甄愛一頭黑線:“真是吃力不討好,愚蠢的人類。”
言溯聽了這話,竟微微笑了,復而才道:“相反,做炸彈的人通常比較聰明。當然,那些隨意混合石墨硫磺把自己炸死的除外。”
玩笑開完,他才繼續:“以個人恩怨為驅使的投彈手,他的目的是洩憤和謀殺,炸彈是他的工具。因此他會準確地選擇目標。所以,爆炸的地點和人群,就顯示了他的恩怨和身份。”
言溯望了一眼小範圍爆炸後混亂的校園,“他長期生活在這個環境,卻總是被這裡的人忽視。爆炸,是他情緒的爆發,也是他吸引注意力的方式。那一刻,他在對這個校園裡的人說:你們看啊,我在這裡,聲勢浩大地登場。”
甄愛的心微微一震,那人心理是有多扭曲,才非要以這樣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存在?
“所以,你才認為投彈手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或教職工。那……他這個炸彈是隨機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