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帝八年,八月十四。
夜,萬籟俱寂。
姬野赤裸著上身,從園子裡的溪水中打起了沉重的一瓦罐水,把水澆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磨光的青石在月光下鏡子一樣地反光,姬野把虎牙的槍鋒擱在了上面,用力地磨著它的鋒刃。這柄槍的槍鋒很少會鈍,磨礪起來也格外的艱難,他用上了全身的力道,全身的肌肉糾結起來,像一頭蹲伏的小豹子。
一點一點地,沉鬱的烏金色再次從槍鋒邊顯露出來。姬野擦了擦頭上的汗,把槍鋒浸在溪水裡,讓流水把上面的汙跡洗去。它在水中彷彿是折斷的,光芒卻更加鋒銳,閃閃的,像是星星的碎片。
姬野鬆開手,整根槍刺毫不費力地刺進溪水下的沙石地裡。他轉過身,看著朦朦夜色裡自己家大屋漆黑的影子,沒有一絲燈光。父親和大娘早已經入睡了,父親特意囑咐昌夜睡在夫婦兩個屋外的暖籠裡,因為明天就是大柳營演武的日子。這些天姬謙正很累,日夜指點兩個兒子習武。兒子們也都努力,一直孤僻的大兒子似乎也被從軍的前程吸引了,練槍尤其用心,姬謙正覺得兒子這是開了竅,心裡大喜,神色也緩和了許多。
那個北陸金帳國來的世子前幾日已經大張旗鼓地進了南淮城,羽然也拉著姬野去看了。鴻臚寺幾百匹純色的白馬打著旗幟引路,整個紫梁街都封了,平民一律不得行走。而蠻族駿馬緩緩行來的時候,才真的驚嚇了南淮城的人們。他們有的一生都沒有見過那麼雄駿高大的戰馬,比東陸的馬高出了兩個馬頭,胸也要寬一半,全身沒有一絲多餘的肥膘。一匹足有東陸馬兩匹重,看起來不像馬,倒像什麼兇猛的怪物。有好事的人去量那些馬的蹄印,最小的也有蓋碗大小。而那些炎炎夏日還披著皮甲裝飾了毛皮的北蠻武士更是可怕,他們抬頭高望遠方,目光偶爾低垂,都嚇得人們慌忙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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