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寶再掙開眼睛的時候,窗外還只有濛濛的微光,定權卻已經不在身邊。身上的被子亦不知是何時加上的,阿寶急忙翻身起來,見內室外室皆無定權的身影,思想了一下,又折返進去匆匆理了理鬢髮,連帶整頓了一下衣裙,這才推門外望。果見定權已自己著好了衫袍,背手立在院中。聽見門響,回過頭來,那張臉上還略微帶著些疲憊,嘴角仍舊是垂著,細細分辨,雙眼也依然微微發腫,但望向她的神情已然平靜之極。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太子殿下的眼神,就如同一汪凝滯的秋水,無光無影,無波無瀾,從那其中看不出半分喜怒。阿寶扶門的手慢慢滑落了下來,滑到裙邊,順勢纂拳向定權恭恭敬敬福了一福,低聲道:“殿下。”定權收回了目光,也沒有答話,便轉過了臉去。阿寶立在門口,一時只不知此身該進該出,心中唯一清明的,便是太子的那一瞥。她終是輕輕退進了內室,坐回到床沿上,用手撫了撫那床被子的被角。東西與人不同,尤自還隱隱帶著一脈淡薄的暖意,阿寶忽而收緊了手,心中也只是焦躁莫名,卻終究不知想要抓住什麼。然而那枕蓆終究冷了下來,變得和這屋內的一桌一椅,一磚一石再無分別。一道門檻,一個眼波,便是鴻溝天涯。昨夜,卻真的已經過去了。
長州地方的天氣,說是肅殺晚秋,相比起京城的冬日來也所差無多。邊陲塞上,從城樓放目遠去,只見連天的枯黃敗草,朔風掠過,便低伏出一片慘白顏色。河道早已枯涸,偶有些許積水的地方,也連著那淤泥衰草一同凝成了腌臢冰層,隱在草下,只有風過時才間或微微一閃。一輪澹澹白日已然升上,萬里長空一片微茫,大片的流雲走得飛快,適才眼見著還在遠山巔上,一錯目便已壓到了城頭。雁山的餘脈遠遠鋪走過去,如青虯黑龍一般,直蜿蜒盤結到青灰色的天際,尤不可望到盡頭,翻過山去便是無邊朔漠。這便是顧逢恩六七年來見慣了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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