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團花毯子踩得一塌糊塗。
薛驚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
等到小公主走到他跟前,他才又問:“你皇祖父怎麼了?”
上個月帶小公主來拜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這麼快就沒用了嗎?怪不得哭著來找他。
遲遲嗚嗚道:“因為我當皇帝,西北的聞將軍不開心,起兵要殺我。”
聞將軍當然不敢說得這麼直白,人家打的是“清君側”的口號,明帝立了一個小姑娘當皇儲,是“被奸人所惑”,所以他要清君側。
薛驚琢磨了一會兒,明白了:“關我什麼事?”
這世上打打殺殺的多了去了,況且說到底,大齊只是他小小一處藏身之地,和他有交易的大齊先祖早死了幾百年了。薛驚在這兒待了這麼久,要是大齊滅了,他還正好換個地方。
床前的小公主並不知道這些事,她睜著一雙霧濛濛的眼睛,臉上猶帶淚珠,對著坐在床邊的薛驚語氣天真:“因為你是大齊的守護神呀。”
噗。
薛驚轉開臉,沒讓小公主看見自己臉上略帶嘲諷的笑意。明帝隨口扯的謊,小公主竟然也真信了。
他“哦”了一聲:“年紀大了,忘了。”
遲遲疑惑地皺起眉,坐著的“守護神”朝她揮了揮手:“回去吧。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也沒說答不答應。
但不說話就是預設。
遲遲提著裙子,也不哭了,一面往外走,一面開開心心對剛才躲在柱子後的老樹精說:“疏疏送我。”
老樹精很喜歡遲遲幫它取的這個名字,手舞足蹈送小公主出去了。
冰冷的寢殿又安靜下來。薛驚坐在床邊,地下沒有光亮,暗色籠罩,他對著黑漆漆的窗子長出一口氣。
媽的,好煩。
*
議事廳又吵起來了。
遲遲還是坐在紗簾後面。這次比上次吵得還要兇,因為明帝決定用兵鎮壓。
原本明帝就忌憚西北的聞彬柏,遲遲要登基,他就不能給小孫女留著這個隱患。因此聞彬柏一起兵,明帝正好有了理由,調兵遣將挖掉這個隱患。
不過派誰出軍,何時出軍,路上需要的糧草又從哪裡呼叫,大臣們繼續吵成一團。
遲遲坐在椅子裡,凝氣靜神,想要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自然是請嶽老將軍出馬。嶽老將軍久馳沙場,戰功累累,還是聞氏的師門,深諳他如何排兵佈陣。有嶽老將軍在,大軍一定很快凱旋而歸。”
“呵,我聽說岳老將軍上個月才在家裡散步摔了一跤,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請嶽老將軍出馬?是叫馬拉著他上戰場嗎?我看倒是新起的小李將軍不錯,正值青年,前程可期。”
“小李將軍性子暴躁,殺起平民來也不眨眼。你是要西北的百姓先出龍潭,又入虎穴嗎?”
“你竟然敢說聞彬柏的地方是龍潭!意思姓聞的是龍嗎?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
“既然出兵,自然要天時地利人和。不如讓欽天監先扶乩,以定下出兵的日子。”
“打仗就是要措手不及,你告訴姓聞的什麼時候出兵,豈不是讓他早作準備?”
……
“嘉州倉佔地廣大,臨近運河,而且儲糧豐富,從這裡調糧也不用擔心影響周邊的百姓用度。”
“淮河以北全部結了冰,運河?是叫人把運河砸出路來,還是讓馬拖著糧草往冰上走啊?等拖完了再去拉嶽老將軍上戰場是嗎?”
“或許可以走旱路……”
“水裡冷,地上就不冷啊?況且路途遙遠,等糧食送到西北,大軍早餓死了。”
掛帥的人定不下來,要呼叫的糧倉也定不下來。有人開始爭執從何處調兵,議事廳裡更亂了。
遲遲又努力聽了一會兒,眼皮止不住打架,頭一歪,身子滑到軟墊上,不動了。
一旁的徐公公嘆了口氣,已經見怪不怪。他先上前,替小殿下蓋上準備好的薄被,退到一邊後,徐公公低下頭,想著等會兒還是用老話回明帝。
遲遲瞌睡朦朧,外面據理力爭的聲音她又漸漸聽不到,眼睛快要完全闔上的時候,不知從哪兒吹來一陣寒風。
紗簾一動,有人穿了進來。
遲遲一下子就清醒了。
薛驚:不看見就是不存在。
遲遲:不說話就是預設。
你們兩個真的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門哈。來的是誰就不用多猜了叭
☆、祭品
徐公公一直低著頭,好像沒有被那陣寒風吹到。他好像,也沒有注意到紗簾後多了一個人。
遲遲捂緊了嘴巴,看了看身邊的徐公公,又看了看忽然出現的薛驚。他變戲法一樣,不知道從哪裡出來,又穿過了紗簾,就這樣徑直到了隔間。
薛驚:“好看嗎?”
遲遲點頭,回過神來,又連忙搖了搖頭。
薛驚並不在乎,一腳踩上腳踏,對遲遲說:“讓開。”
遲遲挪開位置,薛驚就和她一起坐在了雕花寶座上,他伸展手臂,將遲遲擠到了角落裡。
薛驚穿了一件寬大的黑色鶴氅,衣襬繡滿了複雜華貴的花紋,敞開的衣領裡,是同樣黑墨色的上衣和下裳。
遲遲從他的衣襬下把自己的裙子抽出來,壓低了聲音:“尊上怎麼來了?”
薛驚卻是正常音量:“不是你哭來的嗎?”
遲遲驚呆了:“尊上這樣說話,會被發現的。”
倒是沒有反駁薛驚說的,是被她“哭來”的話。
“哦。”薛驚隨口應了一聲,但也沒有要小聲的意思。
遲遲記起什麼,朝著四周望了一眼。果然,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裡,連就站在他們身邊的徐公公,也是原來的模樣。
好像只有遲遲才能看見他。
遲遲放心了,她問:“那尊上來做什麼?”
薛驚躺在她的椅子裡:“馬上就知道了。”
說完話,薛驚示意她看外面。
大臣們吵吵嚷嚷,誰也不服誰,明帝皺著眉,坐在上面滿是不耐。他早有了決定,等著大臣們再吵一陣子,就當眾宣佈。
不過誰也沒想到,在那之前,有人闖了進來。
“西北來報,叛將聞彬柏的數萬叛軍,被、被風吹走了!”
被風,吹走了?
連一向在人前不動聲色的明帝也愣住了。原本吵得亂糟糟的大臣們鴉雀無聲,一時間有點消化不來這個訊息。
明帝緩了緩,問報信的人:“你再說一遍。”
“西北來報,說叛將聞彬柏的數萬叛軍,被風吹……吹走了。”報信的人自己也不太相信,說得猶猶豫豫的。
“怎麼就吹走了?”
“說是聞彬柏領著大軍在城外佈陣的時候,突起大風,黃沙颳得到處都是,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