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輛飛速行駛的汽車在高架橋上揚起灰塵, 從車窗折射進來的太陽格外刺眼。
車內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冽香味。
阮思嫻安靜地坐在副駕上,飄遠的神思被這香味吸引, 她輕輕嗅了嗅,有點好奇這個味道哪裡來的。
車座前沒有薰香,後視鏡上也什麼東西都沒有, 擋旁邊的置物櫃也沒放東西。
她的目光漸漸搜尋至駕駛座,傅明予正好停在紅燈前,朝她看過來。
阮思嫻:“……”
目光一對上, 她又別開臉, 冷漠地看著前方。
她開始回想自己為什麼坐在了他的副駕駛。
一定是被太陽曬暈了,被傅明予氣暈了。
這個男人太不要臉,把她堵在世航門口, 大中午的人來人往,她不上車,他也不走, 就眼睜睜讓來往的員工看著。
他堂堂一總監,未來一總裁, 能要點臉嗎?
瞧那架勢, 她今天要是不上車, 他大概能一路跟著她走到家。
“今天我可不是因為你生氣。”阮思嫻悶了許久, 決定主動開口解釋最關鍵的問題,不然傅明予又要多想, “天氣太熱了, 我煩躁, 誰來我都這個脾氣。”
傅明予淡淡地“哦”了一聲。
阮思嫻皺眉看他:“真的。”
傅明予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波動,“嗯,我知道了。”
可是阮思嫻怎麼就這麼不信他的話呢?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就那麼喜歡別人對他生氣嗎?
阮思嫻憋著氣鼓著眼睛看他,他卻沒什麼反應。
把自己憋了半天,對方屁都不放一個,阮思嫻選擇閉嘴。
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要再是開口,指不定又被他帶進坑裡。
累了,真的累了。
車內沉默了半晌,傅明予突然問:“你在想什麼?”
阮思嫻面無表情地說:“哦,我在想盡快去考個駕照。”
免得總是因為沒車的原因被人拽上副駕駛。
傅明予如何聽不出她的意思。
考個駕照,自己開車,免得他再用這種理由強行纏著她。
也不知道她上宴安的車時,有沒有產生過這種想法。
他冷冷笑了一聲。
“阮思嫻,我比宴安到底差在哪裡?”
?
阮思嫻莫名地看著他,“你突然提他幹什麼?”
傅明予眯了一下眼睛。
他其實很不想問這種問題。
他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要拿自己跟宴安比較。
但是同樣都被拒絕過——
“怎麼你能心平氣和跟他說話,能讓他開車送你,我就不行?”
他轉頭看著阮思嫻,“我和他哪裡不一樣?”
那當然不一樣。
這句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幸好阮思嫻臨時剎了個車。
可是哪裡不一樣呢?
傅明予一定會追問她,但是她在心裡想了一圈,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反正就是不一樣。
正好停在一個紅燈口,傅明予停下車,直勾勾地看著阮思嫻,等著她說出下文。
阮思嫻扯著嘴角道:“你比他帥,舒服了吧?”
傅明予又沒什麼反應,慢悠悠地收回目光,前頭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
汽車飆出去,眼前的景物飛速倒退,車內又恢復了安靜。
然而就在阮思嫻以為她明顯敷衍的回答已經讓這個話題過去了時,卻聽見他輕飄飄地說:“哦,所以你怕你動心?”
“……”
“傅!明!予!”
身邊的好好像又到了忍耐的極限,再戳一下就要炸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她會生氣,但是傅明予聽到她的反應,心裡卻溢位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
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不再說話。
十分鐘後,車緩緩停在樓下。
阮思嫻下車的時候都沒有跟傅明予道謝,不過他也不在意,反正是他非要送她回家的。
傅明予就坐在車裡,看著她大步走進大廳,直到人消失在電梯裡。
手機突然響了一下,傅明予看了一眼,是鄭幼安發來的訊息,問他要不要看看今天拍的照片。
阮思嫻的照片嗎?
傅明予回:好。
收到這個訊息後,鄭幼安便把自己關進了暗房。
雖然現在膠片相機已經陸續停產,但鄭幼安依然認可膠片相機對色彩的還原和影象清晰度,所以暗房依然是她心裡聖地一樣的存在。
她對攝影的要求高,好在家裡條件優渥,經得起她隨便造,家裡鏡頭堆得跟山似的。
而她成績也不俗,十三歲的時候家裡就為她開了攝影展,十五歲出國留學,七年時間拍了不少作品,其中獲獎不少,她的爸爸也以她為傲,逢人就要把她的成績拿出來說一說,而朋友們也時常請她為自己拍照,眼裡全是崇拜的光芒。
就連老師也幾乎沒有批評過她的作品。
自小養成的自信讓她對自己的作品越發嚴苛,即便這次只是拍招募宣傳片,她也當做是一次藝術片來拍。
可是傅明予卻說什麼?
“確實不太好。”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鄭幼安每每想到這句話還是不舒服。
我說我自己拍得不太好是謙虛,你說我拍得不太好那就是眼瞎。
她越想越不服氣,暗房裡舒緩的音樂也不能緩解她的心情。
等照片洗出來,她獨自欣賞了很久。
你們世航絕對沒有出現過這麼有藝術氣息的宣傳照。
絕對沒有。
把掃描出來的高畫質照片發到柏揚郵箱後,鄭幼安安靜地等著傅明予的評價。
然而過去了半個小時,對方還沒回應。
鄭幼安忍不住又發了一條訊息問:明予哥,您看了嗎?
此時傅明予剛剛回到世航。
桌上放著剛剛起草的《飛行資料負面應用清單》,這是他最近最重要的工作。
看到鄭幼安的訊息後,傅明予回了個“稍等,在忙”,便去了會議室。
第一次召開關於改革飛行品質監控的會議,底下坐的股東代表都是持反對意見而來。
這場會議一開就是七個小時。
傅明予走出會議室時,天色已經黑了。
柏揚跟在身後,說道:“剛剛傅董打電話來詢問今天的會議情況,現在回電話嗎?”
“不急。”傅明予朝自己辦公室走去,“結果沒有出來之前不用給他彙報。”
坐到辦公室後,傅明予脫了外套,手臂搭在靠背上,懶懶地看向落地窗外的霓虹燈。
充斥在腦子裡的各種爭吵聲慢慢散去後,傅明予揉了揉眉骨,突然想起了什麼。
“柏揚,今天鄭小姐是不是發來了新的照片?”
柏揚點頭道:“早就發過來了,現在要看嗎?”
傅明予:“嗯。”
鄭幼安發來的照片很大,柏揚花了很長的時間解壓。
等待的時候,他拖著下巴看進度條,眼睛似闔未闔。
真想告訴鄭小姐,把阮思嫻的照片發過來就得了,反正他們日理萬機的傅總也沒有精力看其他人的。
二十分鐘後,柏揚在辦公室裡的顯示屏裡放出了鄭幼安發來的照片。
傅明予呈放鬆的姿態坐在沙發上,握著遙控器,翻了幾張還不見想看的的照片,便直接跳到目錄,直接選中阮思嫻的照片。
柏揚在一旁面無表情地想:果然。
也不知過了多久,柏揚快要原地入定時,傅明予才隨意滑過其他照片。
但幾秒後,他又翻回了阮思嫻的照片。
這次不知道又要看多久。
柏揚想下班了。
他上前一步,說:“需要我把這幾張照片發到您手機上嗎?”
傅明予目光一抬,直戳戳地盯著柏揚。
柏揚頓時清醒了,什麼睏意都沒有了。
然而下一秒,卻聽傅明予說了一個字。
“好。”
於此同時,傅明予打開了手機,幾十條訊息瞬間湧了進來。
他大致瀏覽了一遍,不重要的自動忽略,而看到鄭幼安連著給他發了好幾條時卻有些好奇。
六個小時前。
“您看了嗎?覺得怎麼樣?”
四個小時前。
“明予哥?”
兩個小時前。
“傅總?您看了嗎?”
十分鐘前。
“傅總,您隨便看看吧,提提意見也行[微笑]”
傅明予見她這麼急切,就又回憶了一下那些照片。
照片選取的畫面、拍攝角度、畫面結構都很有特點,用光也很巧妙。
但精緻有餘,瞬間氣氛不足。
總結來說,就是一組非常細膩的人像作品,但作為宣傳片來說,卻是本末倒置了。
不過這也不重要,招生宣傳而已,拿去給鄭幼安練練手也無所謂。
傅明予拿著外套起身,準備回家,同時給鄭幼安簡單回了兩個字。
“還行。”
這條訊息石沉大海,鄭幼安沒再回復。
上車時,司機問傅明予回哪裡。
傅明予閉了閉眼,“名臣公寓。”
夜色濃稠,燈火萬家,車窗緊閉,車內安靜而涼爽。
傅明予解開領帶睡了一會兒,在即將抵達名臣公寓時自然而然睜開了眼。
他微微側頭,看向窗外時,突然說道:“停車。”
阮思嫻搬過來幾個月,卻一直沒有好好了解這附近的環境,直到今天晚上想自己做做飯了,開啟地圖找超市,才發現附近兩三公里的地方有一條步行街。
她洗了個澡出門,慢悠悠地走過來,但人還沒進超市,就看到一家花甲粉絲店門口排了很長的隊伍。
往那邊走了走,香味勾人。
阮思嫻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站在了隊伍最後面。
有這麼香的花甲粉絲,自己還做什麼飯啊。
她排了快二十分鐘了,隊伍才挪動了不到兩米,墊著腳尖看了看,店家又在準備外賣了。
阮思嫻摸了摸肚子,開始思考要不算了,再等下去她就餓死了。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一下。
她開啟一看,竟然是傅明予發來的訊息。
[傅明予]:一起吃個晚飯?
他的名字一出現,又勾起了上午在車裡的情形。
阮思嫻現在回想,都還會覺得不對勁。
她為什麼會說不出來他和宴安到底哪裡不一樣。
她也想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心平氣和地跟傅明予說話。
甚至在傅明予說“你害怕你動心?”時,她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害怕了。
這種感覺太令人煩躁,她一點都不想再去感受那種氛圍。
[阮思嫻]:不用了,我吃過了。
回了訊息後,阮思嫻呼了一口氣。
但緊接著,他的訊息又來了。
[傅明予]:我在你後面。
阮思嫻呼吸陡然一緊,後背瞬間崩直。
這人怎麼神出鬼沒的!
沒有回頭看,阮思嫻直接低頭打字。
[阮思嫻]:我後面是養豬場。
這種時候的感知特別靈敏,阮思嫻感覺自己身後有人正在向她靠近。
但她始終沒有回頭看。
直到幾秒後,一個大媽拎著垃圾桶經過她身邊,回了店內。
傅明予沒有走過來,但他的訊息卻過來了。
[傅明予]:最近可不是想養豬了嘛。
阮思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