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爐火,以帕子墊著手,端起砂鍋來,將砂鍋裡的藥往碗裡倒。
忽聽楊錯開口,“燒燬的民宅已經被清理乾淨,公子息的屍體也清理出來了。”
趙常樂手一抖,砂鍋裡的藥頓時灑了一半。
楊錯伸出手覆在她手背上,牢牢替她抓住砂鍋的柄,繼續倒藥,“他的屍體……你想怎麼處理?”
要帶回國麼?要葬入趙氏陵墓麼?
趙常樂不說話,看著楊錯握著自己的手,將藥倒入藥碗中,撲面而來的苦意漫入她鼻腔裡。
她想起那一日的大火,也是撲面而來的煙霧漫入她鼻腔裡。
她低著眼,盯著黑乎乎的藥汁,“就……在江邊尋一處風景好的地方,就地埋了吧。”
這藥是真的苦,還未入口,她已經從舌尖覺出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澀來。
說罷,趙常樂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可以麼?”
她問楊錯的意見。
公子息乃姬國逃犯,為楊錯追捕,如今他身死,屍體也是楊錯全權處理。
耳旁是楊錯的聲音,“當然可以。”
正事說完,二人安靜下來。
藥已經倒好,趙常樂將一碗推到楊錯面前,“你的。”
楊錯接過,卻沒喝,看了眼另一碗藥,“那個是……?”
趙常樂皺起鼻子,滿臉為難,“是我的藥。”
她覺得自己的藥特別黑,特別苦,所以她盯著碗,皺著臉,苦大仇深。
而反觀一邊的楊錯,面無表情的端著碗,輕吹了吹氣,已經喝了一口下去。
趙常樂頗有些驚異,“等等!”
楊錯端碗的手頓住,“怎麼了?”
趙常樂盯著他,“你為什麼喝的這麼幹脆?”
唔。
楊錯沉吟片刻,嚴肅臉,“可能是因為我的藥不苦吧。”
趙常樂皺眉表示懷疑,為了佐證自己的話,楊錯又面無表情飲了一大口,“一點都不苦。”
楊錯一本正經的分析,“好像加了不少甘草,其實還有些甜。”
趙常樂生氣,“為什麼我的藥裡不加甘草!”
一把搶過楊錯的碗,送到唇邊就飲了一口,“我也要喝甜的——噗!”
呸,甜什麼,比她的藥更苦。
趙常樂的臉皺成一團,就看到楊錯扶額笑倒過去,“你還真信……”
傻姑娘啊。
啊啊啊好苦!
他還笑!
這個人……好可惡!
趙常樂覺得自己要氣炸了
察覺到趙常樂不開心,楊錯連忙收起臉上的笑,怕再笑下去她真要惱了。
惱了就不理他了,多不划算。
他忙從她手裡端回自己的藥,放在一邊。
又看趙常樂鼓著腮幫,一嘴的藥,說咽也不是,說吐卻不雅,她癟著臉,像是被苦的懵了。
楊錯頓時心疼起來,忙伸出手掌,“好了好了,嘴裡的藥吐到我手裡,我的藥苦得很,嚥下去你今天都沒胃口吃飯了。”
趙常樂滿嘴澀意,再忍不住,立刻張口將嘴裡的藥吐在他掌心裡。
呸呸呸苦死了!
楊錯掏出帕子來,順勢給她擦了擦嘴角,然後才將手心裡趙常樂吐出來的藥以帕子擦掉。
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彷彿一點都不覺得髒。
趙常樂想起自己方才將藥吐在他手心裡的動作……忽然別過眼去,覺得耳根有些發燙。
她沉默地端起自己的藥碗,捏著鼻子喝完了。
連吃了三個糖漬橘皮,勉強壓下苦意,趙常樂忽然開口,“我失憶的時候,問過你一件事。”
“我問你,我與你是如何認識的。”
“你說你我初見,是在密林中,我迷失山林中,野獸出沒,你救了我,自此相識。”
楊錯忽然捏緊了手,預感她要問什麼。
“可我記憶中,並無這一幕。”
“我記憶裡,你我初遇,是趙王宮裡,你我泛舟湖上,初冬你落水。”
趙常樂盯著楊錯,鳳眼不含笑意,
“楊錯,你有事瞞著我。”
這是個陳述句。
楊錯忽然覺得後背上燒傷的地方開始陣陣扯的疼。
這種疼痛感,讓他覺得自己恍惚間又回到了前世,那個吞炭漆身,面容醜陋的姬錯。
沉默許久,楊錯張了張口,想找個託詞混過去。
趙常樂卻看穿了他的意圖,打斷了他,“你不要騙我。”
“我討厭別人騙我。”
她抿著唇,顯出分不近人情的冷意來。
“你知道嗎,我忽然覺得失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我失憶的時候,公子息,還有你,覺得我是一張白紙,所以將你們真正的往事都說給我聽。”
“如今我恢復了記憶,想起從前來,覺得自己被騙的好慘。”
“我才知道,原來公子息與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說他是前朝姬氏國君的遺腹子。”
聽到姬氏這兩個字時,楊錯身體一僵,但趙常樂沒有注意到,她繼續說道,
“可惜他卻生在趙氏王宮裡。姬氏給了他血脈,卻不曾給過他溫情;趙氏撫養了他,卻是他家族破滅的根源。他活得太撕扯,成了如今這瘋狂模樣。”
趙常樂苦笑,“我真是蠢。我把他當兄長,覺得他在冷宮裡活的太苦,把他接出來,對他百般照料。結果最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是救了一個仇人。”
“這幾日我反覆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將他救出冷宮,也許他就會一輩子終老冷宮裡,雖然會生活清苦,但總比葬身火場的後果要好。如果我沒有將他救出冷宮,我父親,我趙氏所有人,那年就會成功向你投降,如今大概仍衣食無憂的做著什麼安樂翁。”
趙常樂看著自己的手,“公子息是罪魁禍首嗎?不是的,其實罪魁禍首是我。”
“不是你的錯……”
楊錯艱澀開口,“你只是什麼都不知道而已……”
他伸手欲撫她的肩給她安慰,趙常樂卻撥開他的手,抬臉,她點頭,“對,我只是什麼都不知道。”
趙常樂抿唇,“所以我如今想知道一切,我如今最恨被人欺瞞。”
“你到底瞞了我什麼,楊錯。我在楊府隱藏身份做你奴僕之時,看到的你完全是另一種模樣,冷酷無情,像淬血的匕首;可我恢復了身份之後,在我面前,你又恢復了謙和君子的模樣。”
“你有兩幅面孔,像是兩個人。楊錯,告訴我,你瞞了我什麼。”
楊錯嘴唇嚅動,卻說不出話來,背上的傷好疼,像是生漆抹在身上時生的爛瘡那樣疼。
如果告訴她姬錯的事情,那麼一切都完了。
楊錯想,他要找一個完美的藉口,將她騙過去。
可趙常樂盯著他,好像看穿他的心。
“你在想該怎麼撒謊才能騙過我嗎?那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