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都被燒燬,露出的肌膚上都是黑色的灰燼,又或是紅色的血肉。
但他身體正面卻毫髮無傷,因他懷中緊緊抱著一個昏迷過去的少女。
所有的傷害都被他承擔下來,少女安靜躺在他懷裡, 彷彿只是沉睡。
他雙手沉穩,將趙常樂輕手輕腳放在床上,對大夫說, “快……看看她!”
然後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直接跌在了床邊。
……
從樹上剛割下來的漆是乳白色的,片刻後就會變成黑色。
聞起來很刺鼻, 有經驗的漆工說千萬不可用手直接觸碰, 否則哪裡碰到漆哪裡就會生瘡。
但他面無表情脫掉了衣服,用手掬了一把乳狀的漆,然後一寸一寸的將漆抹在自己身上。
刺痛, 麻癢,腐爛, 流膿……
楊錯沉浸在自己前世的夢裡,漆身的痛苦是如此熟悉,讓他即使在夢中都皺起了眉。
這時,他忽然覺得後背一涼, 有一雙手輕撫過他背上的傷口,然後冰涼藥膏抹在傷口上,讓他忍不住舒服的喟嘆一聲。
楊錯醒了過來。
但夢中那生漆抹身的痛感猶在,甚至更加劇烈,尤其是後背上。
楊錯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是他後背的燒傷。
他欲直起身體,可稍稍一動,就覺得脊背生疼,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便聽身後傳來驚喜的聲音,“你醒了?!”
這聲音又熟悉,來自趙常樂;卻又陌生,因為很啞。
楊錯轉過頭,看到趙常樂坐在床畔。
她面色如舊,只是蒼白幾分,裸露出來的臉頰、脖頸或者雙手沒有一絲被燒過的痕跡,像是那一場大火就不曾存在過。
“笑兒?”
趙常樂點頭,“嗯。”
楊錯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方才在給他背上燒傷處抹藥膏,此時手上都是黑色粘稠的藥,被楊錯抓在手裡,他卻不放手。
“你沒事吧?可有哪兒不舒服?怎麼來照顧我,你快去歇著……”
楊錯還記得趙常樂被他抱出火海時呼吸微弱的模樣,那時他以為她要死了。
像前兩次一樣,她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趙常樂淺笑,“我沒事。是你將我及時救了出來,我只是吸了太多煙霧,暈了一夜就緩過來了。”
所以她如今說話有些啞。
“我只是小臂和小腿上有一小片燒傷,上過了藥,並不嚴重。”
“如果不是你,我怕是已經葬身在了火海里。”
像公子息一樣。
想起公子息,趙常樂垂下眸,忽然有些失落。
她轉移話題,“你背上的燒傷很嚴重,你趴著別動,我給你抹藥。”
楊錯聽話趴著,他上身赤-裸,趙常樂的手指涼涼的,剜了一塊藥膏,輕柔的拂過他脊背上醜陋的燒傷。
楊錯忽然想起前世,山洞裡那個滿身是瘡的姬錯,也曾這樣被中山公主照料過。
屋裡很安靜,趙常樂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彷彿火海與死亡,都不曾存在過。
這時楊錯忽然開口,“不要難過。”
脊背上,趙常樂的手指滯了滯。
“不管因為什麼,都不要難過。”
有一顆淚,毫無徵兆的滴了下來,落在楊錯的背上。
她不難過的,趙常樂想,她一點都不難過。
你看她心心念念,都報仇了,她多幸運,都沒有和仇人同歸於盡,從火海里逃出來,竟然只是受了一點輕傷。
她有什麼好難過的。
趙常樂迅速以手背擦過眼淚,強笑道,“我沒難過——”
她的話沒說完,楊錯坐了起來,轉過身子,將她抱在懷裡。
他伸手,輕撫她的脊背,“沒事了,都過去了……”
像哄嬰兒一樣,他低聲在她耳邊,“都過去了。”
被屠宮的仇恨過去了。
公子息也過去了。
所有的痛苦都過去了。
在沉默中,他這樣說。
趙常樂覺得眼眶有些熱,但很快閉上眼,將淚逼了回去。
只為公子息流一滴眼淚就夠了。
其實她不是難過,也不是傷心。
只是覺得空茫茫的,晦暗難說。
趙常樂慢慢將自己的情緒緩了過來,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楊錯的上身是赤-裸的,而她自己方才,就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上。
她瞬間臉紅,一把推開楊錯,楊錯沒提防,被她往後一推,脊背抵在牆上,背後的傷口被碰到,痛的他身體一縮,臉色頓時煞白。
見楊錯如此,趙常樂頓時又是慌亂,“你沒事吧?”
劇痛也就是那一波,等楊錯忍過之後,就看到趙常樂滿臉焦急、幾乎欲哭出來的模樣。
於是剛到嘴邊的無事,就被他嚥了下去,他嘶了一聲,很虛弱的樣子,“好疼……”
竟好像支撐不住自己,直接倒在了趙常樂身上。
趙常樂欲扶住楊錯,奈何男女力量懸殊,她扛不住他的重量,瞬間就被他正面壓在床上。
二人面龐近在咫尺,趙常樂能看到他黑鴉似的眼睫,他瞳孔非常淺,倒映出她的模樣。
眼裡卻有淺淡笑意。
趙常樂瞬間臉紅,伸手去推楊錯,“你——你故意的!”
“登徒子!”
這稱呼熟悉,楊錯輕笑一聲,不再逗她,撐起自己的身子。
趙常樂如蒙大赦,從他身下縫隙裡逃了出去,站在床邊,忽然不敢看他赤-裸的上身。
“我……我不給你抹藥了,我叫藥童來——”
“還難過嗎?”
打斷了趙常樂的話,楊錯忽然問。
趙常樂愣了愣,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方才晦澀的心情已經消失了。
原來他是在安慰她嗎。
故意鬧她,故意逗她,是希望她儘快從那種難以言說的晦澀心情裡走出來。
這個人……連安慰都是這樣默不作聲的。
趙常樂搖了搖頭,“沒事了。”
又嘟囔了一句,“算了,藥膏都抹了一半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廢。”
她瞪著楊錯,“你好好趴著,不許亂動,我給你上藥!”
楊錯笑,“好。”
趙常樂在床畔坐下,又摳了一塊膏藥,在掌心輕輕揉搓化開,然後指尖蘸上一點,輕抹在他後背上。
後背縱橫交錯,都是燙傷。
被救出火場時,趙常樂被煙嗆的失去了意識,但隱約能感覺到自己落在一個穩定的懷抱裡,周圍是砸下來房梁與屋柱,而那個懷抱護著她,將所有傷害都擋住。
她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開心和難過混雜在一起,令她嗓子一時有些澀。
她想,她果然還是很喜歡這個人啊。
經過死別,經過生離,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他身邊。
背上的傷一一被抹上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