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涓頓感無語,他發現他不太瞭解李夢洲,也許李夢洲不是為愛犯賤,是本人腦子有問題。 “你開心麼?”徐涓突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說,“最近忙不忙,你過得怎麼樣?” 李夢洲一愣,難以相信他突然關心自己,以前他們倆好的時候,徐涓都沒關心過他:“還、還行吧,你具體指哪方面呢,哥?” “各個方面,過得開心麼?” “……” 李夢洲想了一下:“開心……吧,我過得挺好的。” “是嗎?”徐涓不太相信。 李夢洲道:“我剛接了一部戲,大IP大製作,片酬很高,雖然官宣之後被罵上熱搜了,可我又不在乎,罵就罵唄,他們能把我怎麼樣?隔著網線打我一頓嗎?” 徐涓又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 李夢洲有點不好意思:“我以前在乎,那時候剛出道,沒有話題度,我的經紀人就拿負面新聞給我炒話題,當時我被罵得不敢上網,夜裡睡不好覺,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素不相識的人,他們卻對我有那麼大的惡意,為什麼不能對我好點呢?還有經紀人,我跟他說,我不想黑紅,我很難受,你能不能別給我營銷這種路線。他說我不懂事,我躲起來偷偷哭了幾場。” “……” “當時我想,原來我的經紀人不是自己人,他不在乎我的心情,我只是他手裡賺錢的工具,我一開始覺得心寒,他對我太糟了。後來就想開了,網友也好,粉絲也好,經紀人也好,他是他,我是我,他為什麼必須要對我好?哪怕是每天對我深情表白的粉絲,也不會無條件愛我,因為我能給她們快樂,所以她們才支援我,僅此而已,本質是一種交換關係,花錢買開心。當我讓她們不開心了,她們就不會再愛我了。經紀人也一樣,既然他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比如我剛才從機場跑出來,他不同意,但他為什麼能忍耐我的任性?因為我能給他賺錢唄,就這麼簡單,所以——” “所以還是那句話,他是他,我是我,他喜歡我還是討厭我,都是他的事,跟我有關係嗎?我只在乎我自己得到了什麼。”李夢洲悄悄看徐涓,“你也一樣,哥哥,你可以討厭我,讓我單方面喜歡你就好,反正喜歡別人本質也是一種自我滿足。” 徐涓:“……” 這到底是什麼奇葩理論? 徐涓受到了衝擊。 他本來是因為心裡憋得慌,想隨便找個人聊聊,才會問李夢洲過得開不開心。 其實他想聽李夢洲說“我也不開心”、“生活就是這樣,大家都不開心”,但李夢洲竟然……竟然是真的,好像比他過得好。 徐涓沉默了一下。 他忽然覺得有點諷刺,以前他自詡站在食物鏈的頂端,高貴傲慢的雙眼往下一掃,看誰都可憐。 現在才明白,原來最可憐的他,誰都比他過得清楚明白,他才是那個掙扎在泥沼裡的人,表面光鮮,心裡爛成一片,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裡,連天橋下要飯的都不如。 還有,李夢洲說,“喜歡別人本質也是一種自我滿足”? 怪不得李夢洲那麼豁得出去,他以為的沒自尊、犯賤,其實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吧。他把李夢洲當工具人,李夢洲也把他當工具人,同樣是工具人,用不同的方式各取所需,誰又比誰高貴了? 沒人能一直為另一個人無條件付出,不求回報。 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人的天性就是“自私”,本質還不都是為了讓自己開心。 那麼,裴聿呢? 徐涓難以避免地會想到裴聿。 裴聿現在在做什麼呢?和那個女的相處得好嗎? 如果她也能讓裴聿開心,裴聿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需要他了? 別人不懂,他怎麼能不懂呢,感情本身就是一種階段性限時產物,有可能會提前結束,也可能會被另一段感情替代,每個人都依靠自己的肺呼吸,不會離開了誰就喘不過氣。 徐涓徹底陷入了負面情緒裡。 但這樣一想,他反倒好受了點,他覺得他什麼都沒有了,包括裴聿,一無所有讓他感覺很輕鬆,因為不用再去維繫什麼了。 但這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至少在現在,裴聿還在喜歡他。 這種喜歡也許能維持很久,維持到裴聿徹底看清他的真面目那一天,然後裴聿會失望,會傷心,會憤怒——“原來你竟然是這種人,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會看上你?” 徐涓幻想著那一幕,竟然自虐般地感到了舒爽。 他忽然從沙發上站起來,和李夢洲道別。 李夢洲愣愣地看著他:“你要走了嗎,哥?” “嗯。”徐涓頓了頓,“下回再見,麻煩你跑來一趟了。” “……”李夢洲笑了,“不麻煩,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找我,我願意和你做任何‘交換’。” 徐涓點點頭,轉身出門,離開了咖啡店。 …… 他回家了。 回到了裴聿的家。 徐涓並不認為自己受了刺激,又想破罐子破摔了。 他認真一想,這麼做是對的,裴聿對他好,願意哄著他,養著他,一心一意愛他,他卻連一句實話都不肯對裴聿講,他未免太沒人性了。 ——現在對他好的人只有裴聿一個啊,他怎麼不懂感激呢? 他至少應該坦誠相待,給裴聿得知真相的權利。 這樣,讓裴聿少受幾天欺騙,以後也不至於恨他太深。 徐涓輕輕出了口氣。 他打車回來,下了車,忽然發現外面下雨了。 黃昏後的秋雨,瀰漫著一股蕭瑟氣息。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裡,天地萬物都安靜了,秋天,是收穫的季節,也是凋謝的季節。 徐涓站在小區門口,仰頭望天,心裡忽然冒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滋味。 以前他跟段西園學書學畫的時候,段西園經常批評他,說他沒有藝術情懷,是個只會照葫蘆畫瓢的榆木腦袋。 徐涓雖然不跟師父頂嘴,但心裡對此不屑一顧。 那時他不知道“藝術情懷”是什麼玩意兒,現在忽然有點懂了。 也許就是此時此刻,他站在雨幕裡,忽然產生的衝動——作畫,或是提筆寫點什麼,來抒發他心裡那股連自己都理不清的千頭萬緒。 就在這時,他頭上的雨絲忽然停了。 徐涓眼睜睜看著一米以外仍然在下雨,微微一怔,抬頭看,他頭上多了把紅色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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