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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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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文顯然不願意多談,只道“他已決定寓居京城,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這算是我最後一次幫他了,也算是我報答他救你姆媽之命,你就不要追究了。”

事已至此,鬱棠還能說什麼。

她恨恨地道“畫呢?”

那畫畢竟是古董,還值些銀子,以後家裡萬一拿不出給母親用藥的錢,還可以把那畫當了。

鬱文討好地將畫軸遞給了鬱棠。

鬱棠一面將畫卷攤開在書案,一面小聲嘀咕“也就是您好說話。二百兩銀子,他若拿去當鋪,最多也就能當個一百兩銀子……”

她話沒有說完,就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她前世時常拿出來摩挲觀看的那一幅《松溪釣隱圖》。

前世,父母出事後,這幅畫卻留在了家裡,被人遺忘。直到她出嫁,大伯父考慮到她要嫁的李家是讀書人家,想買些字畫給她陪嫁,讓她的嫁妝體面些,這幅畫才被重新找了出來。又因為父母出事與這幅畫有關,她把它當做了念想,小心翼翼地保管,時不時地拿出來看看。

她記得很清楚,這幅畫有二十三個印章,最後兩枚印章一枚是“春水堂”,一枚是“瘦梅翁”,“春水堂”蓋在“瘦梅翁”的旁邊,而此時,原本應該蓋著“春水堂”印章的地方卻蓋著“梅林”。

這幅畫是假的!

鬱棠大怒,道“阿爹,魯信是個小人!”

鬱文見女兒反覆地詆譭自己的朋友,心裡就有點不高興了,走了過來,一面要收了畫卷收藏起來,一面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世人誰沒有缺點,你不要總揪著你魯伯父的那點不是不放,看人,要看主要的……”

“不是!”鬱棠打斷了父親的話,阻止了父親將畫卷捲起來,指了那枚蓋著“梅林”的印章道,“爹,您看,這裡應該蓋著‘春水堂’……”

鬱文笑了起來,道“平日裡讓你讀書你不讀,現在鬧笑話了吧!‘春水堂’是誰的印章我不知道,可這‘梅林’卻是左大人的私章,從前我還曾專門研究過左大人的手稿和印章。你魯伯父家的這幅是左大人贈予其先父的,沒有這枚印章才奇怪呢?你看,這‘瘦梅翁’就是你魯伯父父親的別號。”

鬱棠完全凌亂了。

難道她上一世時常拿在手裡把玩的名畫才是假的?

鬱棠不甘心,她請鬱文找人鑑定。

鬱文不同意“你阿爹讀書不行,鑑定幾幅前朝的古畫無論如何也不會走眼的。”

鬱棠心中的困惑卻越來越大。

前世,她嫁到李家之後,家裡曾經鬧過一次賊,後來大家清點傢什,只有她丟了兩、三件金飾。那時她還奇怪,李家高牆大院,有人去李家做賊,怎麼只偷了這點東西。

難道那個時候這幅畫已經被人偷了?

在李家的日子,鬱棠不願意回想,卻不能否認那是她心中的一個結。特別是對李家諸人的怨恨,碰一碰都會讓她氣得發抖,說不出話來。

不行!

她不能就這樣稀裡糊塗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鬱棠向鬱文討了《松溪釣隱圖》去觀看,私下卻悄悄將畫帶去了裴家的當鋪。

裴家在臨安只開了一家當鋪。

在臨安府碼頭前的十字路口。

掌櫃還是那個白白胖胖的佟貴。

前世,鬱棠在他手裡當了不少的陪嫁。

她包了頭,打扮成個鄉下婦人,悄悄地進了當鋪。

佟掌櫃不在,守在櫃上的是佟掌櫃的兒子佟海。

和佟貴一樣,他也長得白白胖胖,現在不過弱冠之年,就已經見人一臉的笑,十分可親了。

鬱棠把畫遞了過去,低聲道了句“活當”。

佟海笑眯眯地接了畫,漫不經心地打開了畫卷,卻在看到畫卷的那一瞬間神色一凜。雖然隨後立刻就換上了一副笑臉,但他臉上的震驚卻已被鬱棠捕捉到。

可見佟海這個時候已經練了一雙好眼力。

“小娘子慢等,且先請到內堂喝杯茶。”他笑得像彌勒佛,“您當的這是古玩字畫,得我們鋪子裡的客卿看看才能作價。”

為什麼說裴家的當鋪還算是公平公正的呢?很多當鋪一見你去當東西,先就詐你一詐,問你要當多少銀子,而且不管你開口要當多少銀子,他們都能把你要當的東西貶得一文不值,勸著你死當。

鬱棠點頭,自從知道父親又買了這畫以來的焦慮都緩解了不少。

她的際遇如此奇妙,什麼事都在變,至少這裴家的當鋪是她熟知的,當鋪的大、小掌櫃還和從前一樣。

她跟著小佟掌櫃往內堂去。

一陣風吹過,天井裡的香樟樹嘩嘩作響,惹得樹下池塘裡養的幾尾錦鯉從睡蓮葉片下冒出頭來。

鬱棠不由放慢了腳步,看了幾眼,卻聽見對面半掩著的琉璃槅扇後隱隱約約有人在說話。

她循聲望過去。

沒有看見人臉,只透過門縫看到兩個男子的身影。

胖胖的那位是佟貴,她一眼就認出來了。身材高大的那位穿了件天青色素面杭綢道袍,身姿挺拔,背手而立,遠遠的,隔著道槅扇都能感覺到那種臨淵峙嶽的氣度。

應該是當鋪裡來了大客戶。

鬱棠隱姓埋名來這裡當東西,怕露餡,不敢多看,忍不住在心裡暗暗琢磨。

氣度這樣好,卻來當東西,也不知道是誰家公子……

她搖了搖頭,莫名地覺得有些可惜。

喝過兩盅茶,大、小佟掌櫃居然連袂而來。

“這位小娘子,”佟大掌櫃拿著她之前遞給小佟掌櫃的畫卷,擦著汗道,“您這幅畫,是贗品。”

假畫?!

鬱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她就知道,這個魯信不是個好東西!

前世,她父親沒有拒絕就買了他的畫,他好歹還賣了幅真畫給她爹。這一世,她爹不願意買他的畫,他索性賣了幅假畫給她爹。

鬱棠咬牙切齒。

但心裡不得不承認,若不是她插手,今生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既然是她闖了禍,自然由她收拾爛攤子。

不把魯信手中的真畫要回來也得把他手中的銀子要回來!

鬱棠一把奪過了佟大掌櫃手上的畫,恨恨地道“多謝佟大掌櫃,打擾了。”

大小佟掌櫃卻愣愣地望著她,好像被嚇著了似的。

鬱棠只好勉強地笑了笑。

她怨懟魯信就怨懟魯信,卻不應該遷怒人家佟大掌櫃。

“不好意思!”她道歉道,“我沒有想到是幅假畫,耽擱你們時間了。”

大、小佟掌櫃涵養真是好。若是換了其他人,拿了幅假畫來當,早就被當鋪的人當成碰瓷給架出去,丟在了大街上讓人看笑話了。

“不是!”小佟掌櫃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您,您頭巾掉了。”

頭巾掉了怎麼了?

鬱棠半晌才反應過來。

她為了來當鋪,特意找了件雙桃的舊衣裳,這都不說,還梳了個婦人頭,戴了朵粉紅色的絨花,原來還想著要不要抹點粉,讓臉色顯得憔悴些,可找出雙桃的粉時,她卻嫌棄雙桃用的粉不夠細膩,雙桃說去“謝馥香”買一盒新的回來,她又覺得為這個花二兩銀不值得——二兩銀子,都夠她姆媽吃半個月的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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