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黑肆意蔓延天空,掩蓋住橘紅色的晚霞。她眉目淡然,漫不經心的從地下爬起來,拖著長長的睡裙去床頭櫃的位置翻找祁嚴留下的香菸。
祁嚴很喜歡在情事過後抽菸,靠在床頭,赤裸著胸膛,吞雲吐霧。以至於臥室的櫃子裡有許多他遺留下來還未抽完的香菸。
她拉開抽屜,裡面有一包開啟還未用完的香菸,她從裡抽出一支,熟練的夾在指腹裡,用嘴砸了一口菸嘴。祁嚴用的,自然是上好的東西。
只不過她許久沒碰煙這種玩意兒,一時之間還有些不適應。
感冒了有些難受,趙又歡甩了甩腦袋,朝著房門的方向走去,開啟房門,倚在門邊。這是她入住這座別墅以來,第一次同別墅裡的僕人說話。
長長的走廊上有一個僕人正在做清潔衛生,那是個長相普通的中年婦女,在這兒已經幹了有些年頭。
趙又歡低頭順了一把自己的長髮,朝著她出聲道:“你過來。”
她放下手中的清潔工具,有些呆愣的看向靠在門邊的那個漂亮女人。她知道那是這個別墅裡的女主人,從沒聽過她與下人說話,一時被叫住了有些恍神。
“你過來。”趙又歡的手指間還夾著一根香菸,身後的頭髮隨意的披散著,亂糟糟的一團看上去剛睡醒的模樣:“去給我拿個打火機過來。”
“您要打火機是嗎?”
“嗯。”她點頭:“順便去把晚餐端上來給我,我餓了。”
“好的。”
即使祁嚴和祁律離開了別墅,他留下的眼線也多得要命。過了不久,正處於高空之上的祁嚴就給別墅裡的管家打來了電話。
“她怎麼樣?”
“剛才才叫人把晚餐送上去。”管家畢恭畢敬的回答,“還叫人送了只打火機。”
管家是他的得力助手,自然是要把對方的行蹤完完全全的告訴自己的主人。
機窗外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去,祁嚴緊皺著眉頭,他怎麼不知道趙又歡還有抽菸的習慣,他握著電話轉頭看向一旁的祁律:“她以前抽菸嗎?”
祁律臉上笑嘻嘻的,總算比他哥要了解得多一些:“她以前跟個男人一樣,愛抽菸還愛騎摩托!”
他緊蹙的眉頭漸漸鬆懈,又覺得有些好笑起來。
怪不得這段時間她老跑出去騎車玩,原來也是有以前的模樣在。答應她給她買輛車,到了德國還要抽空出來去看看,只不過他不太瞭解德國的車行,還是得找那幾個德國佬問問。
“隨她去吧。”
“是。”
送上來的晚餐她一點都沒動,精緻美麗的食物就放在一旁當作擺設。趙又歡點燃香菸,大口大口的吸起來,許久沒抽菸,煙霧不小心吞了進去猛烈的咳嗽起來。
她嘴裡叼著香菸,看著日漸濃厚的夜色站起身來。汽油均勻的灑在易燃的衣物上面,濃重的汽油味撲面而來。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將菸頭放在一旁,換了兩套長袖長褲套在身上去浴室把身上的衣物衝溼。
她渾身溼漉漉的站在亂七八糟充斥著汽油味的房間裡,神色冷漠似於她無關,指甲夾著的菸頭還燃著星火。
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飛機上的祁嚴,覺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右眼皮不停的跳動,連帶著整個人的神經都有些緊張,他靠在柔軟的靠椅上朝著祁律笑道:“我怎麼覺得我有些不舒服?”
“是不是感冒了?”
他深呼吸一口,眉頭卻沒有放鬆過,只覺得機窗外黑色的天空放大了不安,有些難以壓制住下來:“我要打個電話回去。”
無邊夜色下的別墅,寧靜成了一片,偶爾有蟬鳴的聲音,別墅內燈火通明,別墅外的僕人還在忙碌著工作。
院外忙著修剪草坪的僕人,隨意的眺望著這一方天地,享受著片刻的安寧生活。眼角不經意間掃到別墅二樓方向的女主人臥室裡,燈光似乎有些不一樣的紅
他抬起頭,又走近兩步,揉了揉眼睛,仔仔細細的看清楚,那一瞬間瞳孔放大,表情猙獰。
這哪裡是燈?這是火!
“起火了!起火了!”
一聲不合時宜的尖叫聲在寧靜的夜晚中響起,一瞬間,所有人都亂成了一團,忙著拿滅火器衝上樓去。
只不過火太大了,似乎是有先兆一般的瞬間席捲了整個臥室,沒有發現儲存的滅火器也少了許多。
那個臥室裡還躺著這個別墅的女主人,好幾個人都慌稱一團哭了起來,別墅裡的主人手段,她們是再清楚不過,如果臥室裡的那個女人死了,她們也免不了跟著陪葬。
哭聲,喊聲此起彼伏混成一團,熊熊大火肆無忌憚的擴張著它的爪牙,讓所有人深陷在這場大火裡的恐懼中,一切嘈雜的聲響在這場大火裡扭曲起來,黑暗中燃起的紅光終於吞噬了這無邊的黑暗。
只有臥室裡的趙又歡,面無表情的期待著它的怒發,渴望著燒得更壯大一些衝破窗戶好讓她逃出去。
她將溼漉漉的被子緊緊的包裹住自己,打溼的毛巾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但眼睛被燻得火辣辣的疼。
很有可能還沒等到逃出去的時候,就被燒死在了這裡。只是她沒多看看被困死在大火中的人,最後被燒成了什麼樣,想不到自己的結局。
緊閉的房門被人瞬間衝破,隔著熊熊的火光,她看到了本該在飛機上的祁嚴,還有祁律。
他喘著粗氣,目光被眼前的大火所隔離了一切視線,咬牙高聲呼喊著她的名字:“趙又歡!”
趙又歡吞了口唾沫,慢吞吞的爬起來,將身上溼漉漉的被子脫掉,整個人陰暗無神,就如同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與他們隔著這團熊熊大火對峙著。
很多時候趙又歡都覺得自己沒骨氣,她還記得她以前不愛哭也不會委曲求全,但後來時間久了,在這兩兄弟面前什麼都裝得出來。
但她覺得今天自己格外有骨氣,竟然不怕死去嘲弄眼前陰鷙的男人:“狗雜種,別叫我的名字,晦氣!”
祁嚴氣極生笑:“你放得火。”
“嗯。”
祁律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火,眼前的紅光燒的眼睛似乎失去了所有顏色,他看見火場中的趙又歡,孤零零的站著,那麼瘦弱的身軀,隨時都可能被這場大火吞噬。
他一下子失了神:“阿歡……你在做什麼……”
趙又歡咧嘴一笑:“我玩自焚。”
祁嚴厲聲道:“我看你是瘋了!”
他轉頭朝著身後唯唯諾諾的僕人怒吼:“在這兒看什麼看?!還不來救火?!”
身後的僕人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一步:“滅火器沒了……都用了……”
他所住的地方不同於普通的住宅,有不能讓警察知曉的東西存在,所以配備了許多東西,比如發生火災時的滅火器。
本來打算安置高壓水柱衝擊,卻發現倉庫裡所放置的水管並沒有那麼長,以至於發生了現在的局面。
至於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沒有人來得及去思考。
他顫抖著唇瓣,與她談判:“你出來……我們好好商量……”
“你不是想救你朋友嗎?我放他走……”
他所說的一切,她只覺得聒噪。
趙又歡沉默不語,直到聽到耳邊炸裂崩開的聲音,驚喜的朝著窗戶看過去,封閉的窗戶被炸裂開來,露出了一個能跳出去的求生之口。
她突然朝著祁嚴笑起來,熊熊大火中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去死吧。”
隨後用盡一切力氣將搖搖欲墜的衣櫃推倒,火光被高高砸起,猛然躍高,隔絕了一切視線。
祁律睜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一幕,想要突破祁嚴的控制,衝進火場裡把她救出來。
“哥……哥……”他啞著聲音,哭喊著看著眼前的大火:“她會死的……她會死的……”
程毅一晚上沒睡,從早上七點鐘開始就開車到下面的高速路口等待著,從清晨到黃昏,再到如今的夜晚。
腳下的菸頭散落在各地,他心裡狂躁不安,站在車旁邊,緊緊的鎖住從山上的所有動靜。最後他還是耐不住,砸了砸菸嘴狠狠的摔在地上:“我要去看看!”
這麼黑的夜晚,一個人要鑽進這座山去,鬼知道會遇到什麼。
裴禮康低聲道:“程毅,再等等吧,你上去了,剛好她下來沒看到人怎麼辦?”
程毅臉上慌亂成一團,呼吸急促,來回不停的走動著,他望眼看這座處於黑暗之中毫無動靜的大山,油然而生出一股絕望感。
“我要去找她。”他轉頭看向裴禮康:“你在這裡等。”
他一個人拿著手電筒就上山,夜晚的大山比起白天更加龐大令人恐懼,周遭一片安靜偶爾聽到幾聲動物的叫聲。他的身手很好,這麼多年來一直在隊裡是最得力的好手,佝著腰,一步一步的循序漸進。
衝破腳下亂生的草叢,隔絕耳邊所有令人恐懼的叫聲,程毅的大腦裡只剩下一個目標,找到她。荊棘劃過他的血肉,他熟視無睹,毅然決然的繼續前進。
然後,他看到了她。
躺在佈滿石塊和草叢的地面上一動不動著,身上的衣物有燒灼的痕跡,有些地方被撕裂開來,露出裡面滲血的肉。就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滿身的傷痕,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裡。
程毅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他顫動著唇瓣,朝著她伸出了雙手:“哥哥來了。”
厲鬼
一場大火將臥室的所有一切燒的乾乾淨淨,熊熊燃燒的大火直至黎明來臨才有了消減的趨勢。後續支援的救急用品已經全部到手,所有僕人都開始滅火做清理工作。
昨天還沉浸在安寧祥和的氣氛裡的別墅,瞬時就瀰漫著一股沉沉的死氣。
事到如今做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這樣瘋狂的大火,持續燒了一個晚上,臥室裡的女人不可能活下來。怕是被燒成了一具軀殼,甚至只留下了同這些物品混雜在一起的骨灰。
祁律就坐在她臥室門前的外面,目光呆滯,整整八個小時,他的眼睛裡只剩下這紅火的顏色。燒焦的氣息還瀰漫在鼻尖,他想要站起身來,腿一軟,又重重的摔了下去。
祁嚴站在他的身旁,陰沉著臉,黑眸無光,周遭縈繞著一股陰森滲人的氣息,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開始忙碌起來,大氣也不敢出。
火勢很快就撲滅,管家跟著就派人進房去清理。
白淨的大理石地板被燒的不成形狀,牆壁上全是煙燻的黑色痕跡,房間裡所有的奢侈木製品全被燒燬成了渣碎零零散散的落在各個角落。
據說人被活活燒死的話,屍身在烈火的焚燒下會極度扭曲,骨骼呈焦碳化。
平日裡柔弱而又漂亮的女人成了一具屍體,由於高溫,烈火等原因,身長縮短,已經分不太清面容。
正在處理屍體的僕人有些噁心,差點就反嘔了出來,被管家及時制止。
處理完畢之後,管家很快就出來向祁嚴報告:“祁先生,裡面清理完了,您要不要進去看一眼?”
他站在臥室房門外,黑眸盯著臥室內,好幾個僕人規規矩矩的站在白布蓋著的位置,那白布下略微突起,能夠察覺出是蓋著東西。
昨天晚上所有人都親眼看到這場大火來勢洶洶,漆黑的夜空猛然被火紅的光亮所吞噬,處在這種環境下,沒有急救措施便只能等死。
他大概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局,只不過沒想到這女人是真的狠,狠到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他走過去,站在那塊白布的面前,伸出手捏住一角想要輕輕掀開,卻還是放下了手:“拿去安葬吧。”
他彎腰捏起一片燒焦的黑色木屑,這場大火裡飄落到走廊上的遺留物,被揉碎在指尖裡,幽暗的黑眸凝視著指尖上的一抹黑,然後輕輕擱置在鼻尖嗅出了汽油的味道。
他低聲問道:“她拿過汽油?”
“沒有。”管家搖頭道:“只拿過打火機。”
但凡有關趙又歡的一切事項,管家都會一五一十的親自向祁嚴報備。
汽油這種東西,本身就屬於易燃易爆危險品,在沒有經過祁嚴的同意下,更不可能擅自將這種東西送到她手裡。
那她哪來的汽油?
能跟汽油搭得上關係的便只有車。
他黑眸冷光閃過,突然想到前不久她莫名其妙喜歡上了開車,他當時還好奇怎麼突然就來了這麼個愛好,畢竟她身體不好呆在家裡也懶得動彈。
怕是開車是假,偷汽油才是真。
這一個月以來不知道偷偷存了多少量的汽油才能燒的這麼幹淨!
他的呼吸濃重,從鼻腔裡噴出來壓抑住胸膛下的怒火,眼底下的兇光突現,身上肆無忌憚的散發著一股冰冷的殺意,站在被焚燒過的房門外,令人不寒而慄。
虧他還想著去德國給她提輛車,轉眼又被這女人陰了一把!跟警察合著出賣他,他放了他一馬。故意把孩子流掉,他也放過了她。
可是還要跑,費盡心思的跑,寧願死了都想跑!
好,好得很!
“呵。”
他猛然跨步朝著裡面走去,鋒利的眸光掃過牆壁上是大片的黑色煙霧殘留,一地的殘跡。真他媽燒得乾淨,連帶著屍骨都沒有。
他踩著地上黑色的塵灰,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厲聲喝住正在打掃的僕人:“這裡的一切都不準動!”
他臉色冷洌陰沉,英俊的面孔都已經扭曲猙獰,盯著這片火場陰森詭異地笑起來:“去找幾個道士來。”